原定叄天的考察,周遊硬生生呆了一周。
他去往的延河縣城是瀾水市下轄經濟水平最落後的,屬於省級經濟薄弱地區,謝衍對那的初印象是買瓶旺仔牛奶都是假的。
都不敢咽下去,整瓶扔了。
去延河的第二天周遊告訴謝衍朱秘書腸胃炎進醫院了,他回瀾水的時間可能要推遲。
和周遊以前的經歷一樣,村鎮愈是貧窮,招待領導的酒宴就愈是浮誇,餐盤不管是葷的素的冷的熱的全往上端,周遊還喝到過好幾次假酒。這次也一樣,他擺擺手拒絕了,縣領導非要敬,朱秘書就替了,以為是真的飛天茅台,沒忍住貪了杯。
當晚就掛了急性腸胃炎的號。
適逢國考面試已過,今年下的新政策,對考生的政審更嚴,要求各機關及事業單位派人前往考生籍貫所在地調查詳盡,一時間秘書處抽不出人手,縣裡也沒有趁手的秘書,周遊更忙了。
白天調研晚上灌酒,眼看著周遊也要過勞住院,秘書處事急從權臨時派了一位秘書,划重點,女秘書。
周遊和電話里和她說這事的時候,謝衍頓時不困了。
“女的?”為什麼給他安排女秘書?
“對,也是朱秘書的妹妹。”
“我記得直系親屬不可以進同一機關。”
“規定出來之前兄妹就已經入職了。你那邊有點吵,不在家嗎?”
謝衍回頭看了眼大呼小叫的釣友們:“嗯,我在古麗鎮釣魚。剛才釣上了……惡,是清道夫。”
禁漁期大家都比較低調,去魚塘釣魚,釣上了還放生回去,除了吃魚卵的清道夫。
“我在延河縣城,中午一起吃飯吧。”
“我今天開車帶了人一起來釣魚的,你要不介意就一起吃?”
周遊頓了一下:“好。”
謝衍掛掉電話,走回塘邊,這是一片廢棄魚塘,釣友們在這裡一連釣上兩條清道夫,紛紛罵晦氣。這種魚是入侵物種,什麼垃圾都吃,魚卵也吃,只要一條河裡有清道夫,其他魚類都難以存活。
“這魚長得真丑,看久了心裡不舒服。”正在給胳膊補塗防晒的年輕女人走到謝衍身邊嘀咕。正是錦潤公館謝衍家的領居,那個老公平時坐高鐵回家的妙齡少婦武筱梅。
“不是日常的食用魚,看不習慣正常。”謝衍說。
謝衍家兩邊的鄰居太太對彼此的厭煩就像錦潤公館業主和物業的摩擦一樣持之以恆,自從另一位鄰居為了自家孩子念書辭職在家后,二位見面次數陡增,摩擦逐漸加劇,於是在謝衍再一次去錦潤公館澆花時,少婦聽說她要去釣魚,立刻主動要求加入。
謝衍是無所謂,多一人少一人不影響,但是只為了避開人或事而不是真正喜愛釣魚的話,是難以從這項活動中體會到樂趣的。果不其然,武筱梅先是早上差點起不來,到地方又抱怨日頭太曬,又等不了魚上鉤的漫長時間,簡直是坐立不安。
釣友們挖個坑就地把魚埋了,還要跺幾腳把土踩平。半天了也沒釣上幾條,釣友們乘興而來悻悻而歸,謝衍跟武筱梅說了下情況,武筱梅捂臉驚訝:“哎呀,中午要和周市長吃飯,早知道就換身好看的衣服了。”
謝衍將遮陽傘收進車裡:“他不會在意的。再說了,我穿的更不像話。”
武筱梅女士穿了件雪紡連衣裙,腳底五厘米高跟,名牌包包加身凸顯氣質,而謝衍長衣長褲+釣魚馬甲,墨鏡合上掛在衣領處,腳上還蹬著全牛皮的減震軍靴。
“不一樣啊。你是周市長的老婆,他當然不介意你穿什麼。我是外人,見面當然要講禮貌。再說了,”武筱梅看了眼謝衍,“你穿的雖然沒有女人味,但是只要走出去,別人第一眼看到的只會是你。”
古麗鎮就在延河縣城下,開車十幾分鐘就到了縣城,到了縣政府門衛攔下問了問,說是找周市長的。門衛打了個電話,掛掉以後就給她們放行了。
走進政府大樓,武筱梅興奮地東張西望:“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謝衍走進一樓某休息室,給周遊發消息,他還沒回,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謝衍下意識望過去,目光從下而上,第一眼看見的是平底鞋上方健碩發達的小腿肌。
身材健碩的女性走過來,說:“夫人你好,我是周市長的代理秘書朱沉璧,您叫我小朱就行了。周市長請您稍微等等,他開完會馬上過來。”
謝衍:“呃……”
光看五官,朱秘書長得很像(年輕時的)王學圻,疑惑皺眉的樣子更像了。王學圻、啊不是,朱沉璧秘書問:“還有什麼事嗎夫人?”
謝衍咽下驚嘆,乾巴巴地說:“沒什麼……你和你哥長得不太像哈。”
朱秘書:“我像爸爸,我哥長得像媽媽。”
謝衍終於明白為什麼秘書處敢給男領導安排女秘書,周遊又怎麼敢毫不避諱起用女秘書,說真的要不是她知道眼前這秘書是女的,她怎麼都不會相信就這就是位女的。
……繞口了不好意思。
秘書處的事急從權果然也是經過考量的啊。
武筱梅也驚了下,但是和謝衍一樣,都沒說出口。等了一刻鐘,謝衍飯吃的早,餓的也早,她看看時間:“他再不來我就走了。”
武筱梅:“別呀,再等等。周市長肯定是有事忙。”
“他總是很忙。我總要遷就他。”謝衍餓了脾氣就壞,手機鎖屏的動作也很暴力,朱秘書看見就說:“您和周市長好幾天沒見面了,市長很想你。這幾天雨水多,很多農戶家沒長成的棗子都被打掉了,影響收成,剛剛臨時組織會議商討方案,這才晚了。請您再等等,開完會市長馬上就來。”
謝衍把玩著手機:“他和你說的他很想我?”
朱秘書笑了:“當然沒有。但是看得出來嘛。”
周遊工作起來六親不認,你怎麼看得出來?
謝衍忍著氣托腮繼續等,武筱梅就說:“這才十幾分鐘,你釣魚的時候可以等個一兩小時,怎麼現在就坐不住呢?”
“因為這樣等純屬浪費時間。”謝衍說。
因為並不想等啊。
又等了十來分鐘,門外漸次傳來說話聲,人還不少。朱秘書幾步走過去開門,喊住了周遊。
“你們在這裡。”周遊走過來說。
謝衍剛起身,周遊身後一群人又圍了上來,一個說周市長去我家吃飯,一個說請周市長去外面吃,一個說好久不見周市長務必賞個光小聚,一個說感謝周市長關心延河縣這次他做東,周遊臉色不變,一一客氣婉拒,介紹了一下謝衍,就帶著她出了縣政府。
直到上了車還有人在車窗外和周遊拉話,謝衍面色微笑手上動作利索,車子剛開出大門就提了速。
武筱梅捂心口喘氣。
謝衍單手開車,另一隻手拿保溫杯:“朱秘書不和我們一起?”
“她去政府食堂。”周遊說,后一句話壓低,“我以為只有我們兩個。”
謝衍聳聳肩,周遊拿過保溫杯擰開蓋,倒出熱水遞給謝衍,側過身和謝衍說話。
坐在後座的武筱梅看看謝衍,再看看周市長。其實周市長並沒有太過親密的舉動,說的話也是正常聊天,如果只看這兩人的周身氣氛,其實也就一般。
她回想著從休息室到大門這一路,周市長面帶微笑斯文溫和,很有耐心地婉拒那些人,但是那樣的穩重,都不如現在的周市長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