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長生的態度可謂清晰:此行危險,去路不可捉摸,勸退。
顧澈的態度也很清晰:玩命。
於是成行。
天大亮后,段長生的車接上顧澈來到阿曼河邊,登上小型遊艇往河對岸去。
遊艇飛橋上布置了軟座與軟飲,視野開闊,微有咸腥的海風氣息拂過。假如是熟悉此地之人,會注意到它與真正新鮮海風的區別。
對岸是本地最大的森林公園,天氣好時,河上輪渡總是坐滿,來郊遊的旅客在船上遠遠拍攝公園河面的黑天鵝群,偶然也會有人拍到公園深處的一隅。
公園深處是一座幾乎與之渾然一體的莊園,獨一座矮樓。
準備去往公園的遊客們往往在輪渡上就被導遊告知,在河上使用望遠鏡能隱約看到的那座建築屬私人產業,並不向公眾開放遊覽,切勿靠近,誤入後果自負。
這正是他們兩人此行目的地。
段長生望著海面,問出他早想問但又自覺無聊的問題:“這次來,只問女人?”
顧澈語氣平淡,像是全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問女人。”
段長生嗤笑,“依我看,不必問嘛。很簡單的事,B城危險,那就不與B城往來。堂堂陳氏集團,斷掉東歐一座小城的經濟血液罷了,也不算斷臂,扎掉幾根毛細血管的程度。這點魄力都沒有?”
顧澈不答反問:“陳從辛的集團在B城有產業管線,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就憑他來開幾次會?”
“組織無所不知。”男人沒過多解釋。
“行。”顧澈沉默一下,繼續說下去,“具體的我不清楚,但就我對陳氏的了解,B城可不算毛細血管。”
此地經濟狀況不值一提,面上的確無需維持往來,於陳氏的體量而言,這樣的小城連毛細血管都算不上。
但B市存在一樣科技價值極高的地域限制性材料產業。陳氏集團素以金融運作和超新科技為立命之本,多年來甚至無法突破這種材料的研發瓶頸,毋論建立生產管線,可見水平存在天壤之差。因此,保留東歐這一脈經濟血液,是陳從辛接班時與父輩長談的共同決定。
這也是陳從辛最近再次決定的結果——如不繼續加快科技研發進程,他與絕對力量乃至背後的顛覆性世界真理之間,會有愈發艱深不可跨越的鴻溝。
而只要經濟往來不打斷,就無法避免與此地頻繁接觸。
因此關於林染,陳從辛已決意暫時向絕對力量妥協,這會是當下綜合來看最明智的選擇。
當然,他們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放棄繼續與林染相關,請她離開,或主動離開她。
離開她,陳從辛就不必布局自身集團的全新走向,顧澈也不必為了也許並無價值的信息在東歐冒一次險。
這個選擇從一開始就清晰地擺在他們兩人眼前,而他們就此沉默,無人提起。
顧澈沒多說,段長生也懶得追問:
“好,隨你們。但你今天就算問出來那女人的背景,又能怎麼樣?”
顧澈知道他在提示什麼,偏不接茬:“不能怎麼樣。就算我不止問女人,問得更多,什麼都問了,那問出來又能怎麼樣?”
“……”段長生頓了頓,“更了解你自己一點,總不算壞事。”
“我現在就過得不壞,不需要更好,更不需要變複雜。”顧澈語氣顯出一絲固執。
段長生不語。
在此刻河上的沉默中,顧澈望向遠方水天一線處的天光。
森林,城市,河流,與不被陽光眷顧的晴天。這和十多年前他在此處見過的天色一般無二。
段長生已經點出了,他沒承認——他來到此地的真正原因,早在遇見林染之前很久就種下了。
他大概明白此地的不同尋常,明白段長生的阻攔原因,明白眼前一險究竟會有多險。
無論那時多麼年幼,親眼所見,親身所歷,他這輩子都是忘不掉的了。
顧澈轉頭再看段長生,笑:“我一直有點好奇這麼些年,你在這鬼地方修鍊出什麼了沒。”
段長生說:“什麼也沒修鍊。”
話音剛落,遊艇靠岸,發動機關閉,周遭有海浪拍岸聲,段長生起身下台階,走向船門扶梯。
顧澈隨著段長生上岸,走近樹林,一路穿過長勢極好的苦櫟群,直到“遊客止步”的告示牌與一條小徑出現在眼前。
順小徑前行幾分鐘,一座小樓的形貌從繁盛枝葉間遁現。
這裡和顧澈想象的不同,看不到任何安保力量,更看不到想象中遊手好閒的黑幫團伙身影,相比於河對岸的繁華市景,這裡人跡罕至,彷彿疏於打理,稱得上有幾分凄涼。
————
段長生與黑火將會面約在莊園頂層的一間會客室。
他們早到一陣,門外守衛遞上傳譯耳機后,表示裡間無人,段長生開門進去,腳步略略一頓,然後回頭示意顧澈進來。
看他的神情,顧澈明白對方已經到了。他給右耳戴上耳機,抬步走進去。
守衛沒錯,裡間無人。
室內裝修風格與走廊門廳有所區別,年代感不強,反而貼近當代。一張黑色木質會議方桌,正面牆壁則貼滿了整壁的顯示屏模塊,構成一面牆大小的屏幕。
屏幕上是約好與他們會面的女人,姓名代稱為“瓊”。
……
……
顧澈忍不住看了一眼段長生。後者神情平靜,望著屏幕,不為所動。
許是對面攝像頭位置原因,屏幕中的女人只露到脖頸以上。
她仰靠椅子,兩眼微閉,沒有看鏡頭,好像完全不知道有鏡頭對著她,沉溺在自己的事情里。
女人緩慢地深呼吸,嘴巴微張,間或咬住下唇,漏出一聲微妙的呻吟。
顧澈拿不準這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果是無意的,她不知道攝像頭已經打開,那麼段長生該如何處理場面的尷尬?現在關掉這邊的視頻連線還來得及嗎?
段長生就在這時開口了,以正常的音量問候道:“瓊。”
女人沒有睜開眼,只一邊嘴角勾起來,流出笑意,慢慢地吸氣,發出嘆息般的聲音:“段,你來了。”
她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無論窘迫或者尷尬。
段長生似乎完全不覺得她的狀態有哪裡不對,繼續說:“關於任務目標的信息,我理解你的難處。我為後續保密擔保。”
女人還是沒睜眼,吃吃哼笑出來,“……別忘了,你還為這孩子的身份做擔保呢。段,你擔保了好多,我真怕你肩頭太沉,喘不過氣了。”
段長生看起來保持著溫和神態,頓了頓,話語卻十分簡潔:
“說話。”
話語冷淡,直截了當,毫無耐心,顧澈也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的態度,彷彿女人剛才的幾句話對他而言都不是“說話”,只有說他要聽的內容才算“說話”。
女人被凶了,皺著眉睜開眼,通過攝像頭看向兩個男人。
她五官輪廓精緻,顏色卻很淺淡。有淡金色長發,淡綠色雙瞳,白皙到帶著涼意的膚色;唇色並不殷紅,也是淺的,缺乏血色,臉色彷彿營養不良。大約因此,也就不是那種典型驚艷的美人。
女人望著段長生,張口又是一句輕飄飄的感嘆:“在首領身邊這麼久了,都沒有變得稍微紳士一點,還是那麼凶。我過去很笨,還以為亞洲的男人都像你這樣凶。後來發現,亞洲男人都很溫柔,就算心裏面很有想法,也總是溫柔。只有你是這樣的。”
她視線一轉,落在顧澈身上,笑了,“我說的對嗎?你就不是他那樣的吧?”
顧澈望著她,也笑:“當然不是了。我比他有更多耐心,等你回答我的問題。”
瓊顯得十分開心,挑釁地看了一眼段長生:“你看呢。”又轉向顧澈,“你不介意等我結束吧?很快了哦……”
她指什麼,幾乎很明顯。
顧澈看了一眼段長生,後者的那點禮貌笑意已經完全淡去了,正冷眼看著屏幕,裝場面的耐心都欠奉。
顧澈沒有回答她。
瓊又說:“也是,你看不到,當然覺得無聊……”
說著,抬起胳膊動了動攝像頭。
畫面向下轉動。
鏡頭落下女人的脖頸,鎖骨,著真絲襯衫裙的上身。
襯衫裙底部的扣子是解開的,再往下全部敞開來,露出女人的光裸的肚臍,小腹,以及……
男人的後腦勺。
她的兩條光腿搭在椅子把手上,右手抓著男人腦後的黑髮。
男人跪在瓊的腳邊,埋頭在她張開的陰部舔吃,動作不遺餘力,甚至有一絲難言的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