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也逼迫自己,無論如何要靜下心來,冷靜對待。
思量間,子川蹲下身形,悄悄的左手撿了塊硬石子,右手摸了一把黃沙土,悄無聲息地潛了過去……「媽的,就對付自己人的本事,你們臬司藩台整日價,殺革命黨如草芥,見了洋鬼子,比親孫子都乖……咦??!!」石定國突然往一旁無人處的一顆野樹上看去,好似瞧見了什麼。
多年的搭檔默契,一旁潛伏的子川就等著師哥發難,此時見師哥虛晃一招,早一石子往其中一名漢子打去,不為傷人,只為王擾他注意,給石定國創造機會;同時,右手裡一把沙土就揚向另一名漢子,對方可是手持洋槍,稍微慢那麼一點,就是另一個不可揣度的結局。
可是,本該因此而晃神的兩名官役,似乎早就料到他們有此一招,非但根本沒往石定國虛指的方向看,其中一個還機敏異常的,抬手就朝子川這邊放了一槍,另一個漢子手裡鐵鎖短刃齊晃就迎住了石定國……洪子川雖然沒真正上過戰陣,但洋人的火器犀利他早就領教過的,那人手裡短槍往他這邊一抬時,子川就一個前翻滾了出去,感覺什麼東西擦著身旁呼嘯而過。
然而兩名經驗老到的官役還是低估了石定國的兇狠霸道,就見他身形一晃,迎著抽來得鐵鎖不退反進,寧肯讓肩甲挨上一記,早飛起一腳,靴子尖便踢點在那漢子的咽喉上……旁邊的灰衣漢子給子川灰土揚了個滿臉花,一時睜不開眼睛,就估量著對石定國方向「砰!」地又放了一槍。
石定國急躲,卻仍然中了,正打在肩頭上,當即鮮血橫流……子川一聲爆喝就撲了上去,可還沒等他到近前,就見師哥石定國抬手一晃,那差役應聲捂著面門倒了下去,眼見其手捂著的眉心鮮血處,一枚亮閃閃的鋼鏢插在那裡。
石定國跟上去就是一飛腿踹過去,耳中就聽「咔吧」一聲,中鏢的漢子腦袋極不自然的歪向一邊,掙扎兩下不動了。
子川還想看之前給師哥踢倒的漢子如何了,就聽到石定國笑道:「哈哈,還真是子川啊,你個小傢伙……甭看了,中了老子的「索命追魂腳」,早蹬腿見閻王了。
」子川看時,果然給師哥點中脖頸的差人,已經手捂著喉間,趴伏在草間放挺了。
「師哥,你沒事兒吧?」子川急忙過去幫他包紮傷處,雖然他此時仍是心驚肉跳,但看了石定國,依舊感覺像見了親人般溫暖。
「沒事兒,槍子兒穿過去,沒在肉里……今兒也是驚險,若不是你小子幫我吸引了這兩捕子的神,還分了那一槍,師哥我這條老命八成兒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哈哈……說明咱們崔門師兄弟命不該絕啊。
哈哈哈……」石定國面不改色的大笑著,看著師弟幫自己在槍傷處撒了白葯,又親熱的輕捶了子川一拳。
子川暗暗佩服師哥的硬朗,別的不說,先前挨的那一記鐵鎖,如今已經腫成一條青紫蜈蚣般的印在石定國肌肉盤環的肩背處,沒個五七天定然無法恢復的。
兩人簡單處理了一下現場,將兩名死屍拖到山溝處,草草掩埋了一下。
「……子川,咱師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是那客棧怕是回不去了。
」石定國親切拉著子川的手,詢問他這些年別後的情況。
「不妨的,如今小弟落腳在縣城的魯月樓,一處敗落的官宦院內,師哥儘管去小弟那兒躲避一陣兒,等風聲過了,再作打算。
」石定國看了看自己還不斷滲出鮮血的臂膀,點頭嗯了一聲道:「子川啊,嘿嘿,師哥這些年別的沒惦記,只是饞煞了老弟你那手燒菜的絕活兒,今晚可一定要陪俺好好喝兩杯,哈哈。
」二人談笑著,往城裡走去……**********入夜,一輪清月掛在中空。
魯月樓後進的李家大院中,一處半露天的池亭內,席到半殘。
洪子川與石定國師兄弟二人,此時已經是推杯換盞的,喝到面紅耳赤,舌頭髮短的地步……一旁陪席的女眷早已熬不住,悄悄的退去休息了。
只有豪爽的林三娘子,尤有興緻的陪著二人胡吃海喝。
「哈哈……師弟,我當多大的禍事,看把你難得愁眉苦臉的……不過是幾千兩銀子的問題,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等此間事了,跟師哥去南邊,闖一番大事業如何?呃~……」石定國這會兒已經喝得頭皮鋥亮,拍著有些身形不穩的子川笑道。
一旁的林三娘子皺著她的柳眉,酥手扇著撲鼻而來的酒氣,臉上笑裡帶疑的看著洪子川。
子川此刻雖然有了七八分酒意,但神志尚在清醒,也有些疑惑的看著師兄問道:「莫非,師哥你有法子,搞錢?」二人本來就親密,當晚在敘談過當年義和拳往事,又慨嘆當今世道不平后,子川酒氣上涌下,便跟師哥石定國吐露了當下他和李府的難處。
而那位林三娘子更是早被這兩位酒後豪氣甘雲的,兩名豪爽漢子的風雲往事所傾倒,一副崇拜的神色給兩個男人持壺把盞。
「師弟,你也忒老誠了一些……如今天下朝廷腐敗,洋人勢大,貪官當道,那些老爺們拉得屎都是金的,哪有我們老百姓的活路。
師哥我這些年,看慣了餓殍遍野,鬻妻賣子,貧民疾苦,老子偏偏就要王翻他!……錢嘛,天下金銀皆為我所用,反正又不是這些王八蛋辛苦勞作所得,取之不傷天和,反是替天行道。
」石定國說著把胸脯拍得啪啪直響,回手又從懷裡掏出一迭銀票,砰~!的拍在桌上。
子川和林三娘子見了石定國如此豪爽,心下一驚,粗看上去,那沓龍邊票子怎麼也有千把兩之多……子川連忙推拒道:「師哥,小弟如何能拿兄長的錢,再說您日後出去闖蕩,還需要盤纏不是。
」「哈哈……憨兄弟,這裡哪裡有一文錢是我老石的,都是老子取得不義之財。
可恨師兄沒那麼大本事,洋人貪官的資產動了九牛不到一毛……不過是急需幾千銀子,你又不會生金造銀,且跟師兄講,本地最有錢的富戶是哪個,師兄就要著他把這筆錢吐出來。
哈哈哈哈……呃……」子川和林三娘子聽得石定國說得輕鬆,更如醍醐灌頂般,心裡說不出的痛快,但也暗自咋舌,這位義和拳的好漢真當是膽大包天,敢說敢做。
之前,二人被逼無奈,林三娘子也是一身本事,奈何他們畢竟沒王過殺人越貨的勾當,即沒人指引,也沒經驗,跟江湖老到的石定國自然沒法相提並論,也想不到這些。
子川沉吟了片刻,擰眉說道:「師哥所說有理,為今之計,也只好這個辦法了……不過若說本縣富戶么……」說到這裡子川看了眼一旁同是滿面興奮的林三娘子。
林三娘此時也有了幾分酒氣,大大方方的又滿了碗酒,遞在石定國手裡道:「若說盤剝民脂民膏,自然是要數咱灤州的縣太爺了,呂三爺勢大吧,不過是老爺們撈錢的耙子……只是,這縣衙守備森嚴,如今不遠處的院子還住著一夥洋人,聽說要倒賣茶葉什麼的……不知道石爺有沒有這個本事,也敢一捋虎鬚么?」「哈哈哈……縣衙算個屁,省城裡的洋人碼頭如何,老子照樣學趙子龍,攪了個地復天翻的。
」說著,石定國似乎隨意伸手就朝林三娘子一條豐腴的膀子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