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公傳 - 第22節

就在半個時辰前,那位夜裡給他虐得哭哭啼啼、逆來順受的騷浪貨虞夫人,天一亮就爬起身來,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恢復了她五夫人輕聲細語、名門貴婦的體面模樣。
不但和小丫鬟忙前忙后的服飾子川穿衣洗漱,就連男人那臉上黑寸胡茬,都給她仔細的剃颳了個王凈。
最後,五夫人又伺候老爺似的,跪著給子川綁好了鞋子,並悄聲道:「子川,為了避人耳目,暫時還要委屈你和下人們住在頭進院……不過,只要你想了,便可以夜裡進來,還是妾身的老爺,只消跟孫嬤嬤知會一聲就行……不過,爺若是不想見奴家,自然也由得你,奴家養著身子候著便是。
」說完,小婦人又瞟了他意味深長的一眼,那秋水中的情意,溫婉綿綿長,真的能化鋼鐵為繞指柔。
洪子川見婦人顏色妖嬈,忍不住又將五娘攬入懷中,嗅著她沁人的體香道:「你這麼內里剛強女子究竟圖的個什麼,難道真的遇了天大的麻煩不成?」五夫人聽他問得真誠,倚在男人身上,面容凄苦的嘆息道:「一言難盡啊……你日後慢慢自然會知道,也不急在這一時……對了,今兒有件事,還要求你應允。
奴家的四姐沈萍茹,原先也就是先老爺院里的四房太太,跟妾身私里最是知心的。
聽夥計說,她娘家在本地沒什麼人了,和少奶奶在外面過得很凄苦……當初,為了能遣走其他幾房夫人,不得已也將她一併攆了出去。
如今,家裡算稍寬裕些了,求爺能不能和三娘一起走一趟,將她婆媳依舊接回園子里住吧。
」「少奶奶?就是你們李府二少爺的妻室嗎?」子川對后宅以前居住的人都很好奇,沒想到李老爺的公子還有位遺妻在這裡。
「唉~……說來話長,當初老爺為了能留住二少爺,強給他納了四娘遠親侄女這房妻室。
可惜少爺並不歡喜她,成婚沒三天就離家進京了……說起來,李家的敗落還要算她一份……不說了,你倒底去不去嘛?」懷裡的五娘臉上突然一紅,在子川胳膊上狠狠扭了一把。
「去就去,這麼大的魯月樓還怕養不活兩個娘們兒?」子川無所謂的應了,探手又在五娘嬌彈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哎呦,別碰我……疼~,一點不知道心疼奴家。
」五娘給男人觸碰了昨夜挨打的部位,嗔怪的把男人送出了後院。
從後院出來,子川浪跡天涯多年,第一次有了一種家的感覺,那種暖暖的,知道有人為他守候的感覺,說不出的溫馨,讓他能不精神振奮么。
唯一的讓洪子川沒想到的是林三娘子。
本來他想著,自己和她也算是一家人了,自己幾次得罪,昨日里還為五夫人的事惹惱了她,應該找機會緩和一下關係。
便趁她午間進后廚傳菜單的機會跟了出來,講了五夫人想接四娘回來的想法。
林三娘聽了,想了想也點頭應了,兩人約好,忙過了晌午,便一同去趟鄉下。
子川見林三娘子答應的痛快,又覺得自己確實有虧負她的地方,便想伸手攬住她的柔腰,親昵的說些溫存軟話。
沒成想,平日里給男人占些便宜都不變色的林三娘子,桃花眼一瞪,刷得一下冷下臉來。
抬手就把男人的手擋了回去,嘴裡冷冷譏笑道:「哼!……先前,白送給你都不要,怎麼?現在嘗到我們姊妹的好處,又想來招惹老娘……呸~!雖然姐姐認了你是她漢子,我三娘可沒認。
想享齊人之福,還要看老娘高不高興……起開,離老娘遠點兒,拉拉扯扯成什麼樣子。
」說著,就推了子川一把。
沒想到,林三娘子看似隨意的一推,直把他個七尺漢子搡出三四步去。
看著扭著水蛇腰,搖著豐厚肥臀,揚長而去的三娘子。
子川有些摸不著頭腦,這還是前些天那個主動脫得赤條條給自己搓澡,聲稱晚上給他留門兒的林三娘林秀嬌嗎?難道灤州縣城裡的女人性子轉變得都這麼快的嗎?沒法子,三娘不搭理他,子川總不成自己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也只得由她去了。
誰知道造化弄人,子川想摟沒摟成功的,林三娘子的小蠻腰很快就被別的男人做到了。
就在當天中午,子川正對付完了幾單招牌菜,剛想弄壺茶歇歇……就聽前面小夥計急匆匆的跑進來,叫道:「洪師傅,店裡來洋人了……哈哈,您得大名到底是驚動了洋鬼子,據說是專門從省城趕過來,特意品嘗魯中第一勺的傳承呢。
您不出去瞧瞧么?」洪子川起初並沒多大興緻,洋人嘛,當初他在義和團打的就是「扶清滅洋」的旗號。
他可不像縣城裡小夥計這般沒見過世面,洋人,他不但見過,還殺過。
什麼洋鬼子、神父的,挨刀子也哇哇叫,一槍打過去,也得伸腿兒見閻王,沒什麼了不起的。
可是後來,聽賬房老吳也進來講,今兒這位「巴赫先生」來得可不是一般洋人,是德意志國在直隸一帶的「頭目」之一,叫作什麼洋領事的。
好像今天是巴赫先生夫人的生日,剛從縣府里拜訪出來,由灤州名流呂三爺陪同巴赫夫婦,專門到他們魯月樓來用餐的。
呂三爺,呂嗣明?洪子川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名字。
似乎是這幾年躥紅起來的新貴。
魯月樓在灤州城幾個競爭館子,似乎背後的老闆都是他。
如今看起來,跟洋人還搭上了關係,還真是個不可小瞧的人物。
子川琢磨著,穿過堂弄,來在前廳,想看看今天自己伺候這主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漢子。
恰巧就看到縣衙里的兩位師爺和幾位有頭臉的鄉紳,正簇擁著一對身材高大的西洋夫妻走上二樓去。
遠遠的這兩位德意志國人一頭黃毛,子川只瞧見個背影。
真正讓他渾身一震的是一位身穿黑緞長衫,外套光麵皮夾襖,留著絡腮鬍子的中年人。
這人帶著副圓片墨鏡,左手拿著鼻煙壺,腕子上卻纏著條掛著土字架的細銀鏈子。
頭上稀疏的短髮去了辮子,梳理得油光錚亮一絲不亂。
臉上八字紋深刻,特別是一條斜過鼻子的短疤,不但沒破相,反倒顯得一股男人的兇悍精神。
這人是那种放進人堆里,一眼就能給人認出來的人物。
子川估摸,這位八成就是那位呂三爺了。
就見這位呂三爺尾隨著洋人巴赫進來,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跟著巴結,而是先隨意的跟大堂里用飯的當地熟人招呼……可是,不論是哪位食客,見了呂三爺,無不立馬離席鞠躬行禮,彷彿能跟這位搭上話便有無限榮光似的。
這時候,從賬房轉出來的林三娘子也像是聽到外堂喧嘩,迎了出來。
頂面正撞見呂嗣明呂三爺,婦人本來春風滿面的笑臉剎那間一怔,然後連忙陪笑著迎過去,眼泛桃花的寒暄道:「喲~這不是呂三爺嘛,什麼風兒把您老吹來了,我這小小的魯月樓今兒真是蓬蓽生輝了……咯咯」呂三爺見了林三娘也露出久違的笑容,用手指住三娘子笑道:「呵呵,老夫可有日子沒來你這魯月樓了……三娘子風采依舊啊!今兒可是陪著巴赫先生專程來你這兒開開眼界,方才縣台大人百般挽留,這位領事大人硬是沒給面子。
如今到了你這魯月樓,哈哈……叫你們新來的總廚賣力巴結著……老夫還指著你們露露臉呢。
」說著,呂三爺摘了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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