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只有我和陸董兩人在國外,也是我主動提出跟他一起去瑞士的。我一個離了婚的人,只要按時把撫養費打到前妻和女兒的賬戶上就可以了。陸董是早就存好了那筆錢,也是早就立好了遺囑,相比於國外的律師,他甚至更相信我。讓我代為保管。”
“儘管一到瑞士就入院治療,但沒過多久,醫院就發了病危通知。以防萬一,我是用郵箱聯繫你的,除了告知陸董病重的消息,還列出了一系列需要準備的手續,雖然那時我也不想去做這樣的準備,但我答應過陸董,一定要配合你完成遺產繼承。”
此時吳之語接過話來。
“瑞士銀行系統是全球保密性最高的,資金來源不問出處,除非涉及國防外交,否則其餘情況下都會為客戶絕對保密。也就是說,如果客戶自己不透露擁有瑞士銀行賬號,那麼即便他去世,銀行方面也不會主動告知其子女。”
“所以遺產的事,”吳之語看向鄭朝,“只要鄭助理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
“是。為了讓我緘口不言,我莫名在瑞士遭遇了一次警方傳喚,原因是懷疑我的住處藏有違禁品。緊接著我又被保釋出來,保釋的人就服務於聯恆控股。他們提出了非常豐厚的條件,包括在瑞士或者其他國家的綠卡和國籍,還有極高薪的工作和一流的生活保障。”
“最開始我沒有答應,但就在那個時候,我前妻忽然就沒了工作。我當然知道世界上沒有那麼巧的事,但我們有孩子要養,實在耗不起。所以我接受了宋氏的條件,並且簽下了保密協議。”
說到這裡,鄭朝無法再直視陸漁的眼睛,因為除了當初艱難又錐心的選擇之外,這幾年他在瑞士的確過得很好。
儘管心中時不時都會湧上愧疚,但那些夜深人靜時的愧疚,總會被酒精和次日升起的太陽沖淡。
“這次是偶然遇到了吳小姐,她不僅願意幫我回國,還願意承擔保密協議的違約金,我這才真正鼓足勇氣說出一切。如果不是這樣,或許……真的會瞞你一輩子。”
鄭朝說完,站起來向陸漁深深鞠了一躬,“沒有你父親,就沒有我的今天。我的自私對不起陸董對我的栽培和信任,我不奢望從你這裡得到原諒二字,如果你想追究責任,我也願意全部承擔。只是,還請不要牽涉到我的家人。”
如果是以前的陸漁,她對鄭朝的評價只會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但經歷過一個人的孤獨和絕望的陸漁,明白鄭朝當時的選擇其實是別無他選。如果鄭朝真的自私,那麼後來偶然遇到了吳之語,他也完全可以搪塞甚至躲避過去。
可鄭朝沒有這樣做。
他選擇了回國告訴她真相。即便是因為吳之語承諾不會讓他支付違約金,但這個選擇同樣意味著鄭朝將失去在瑞士所得到的一切。歸根到底,他沒有忘記過爸爸對他的好,也沒有忘記過他們之間的約定。
比起一輩子被蒙在鼓裡,能知道真相對陸漁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對鄭朝,她說不出責怪的話,能說出的唯有一句:“謝謝。”
謝謝他曾在最難最痛的時候,替她守在爸爸身邊。
鄭朝離開后,陸漁頹然地坐在原處。吳之語關上門走過來,握住了陸漁的手。她動作輕柔,問的話卻開門見山。
“陸漁,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陸漁抬眸,眼眶通紅。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即便她一句話都沒說,吳之語卻非常清楚陸漁想說什麼。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小,我沒能幫到你什麼。但現在不是叄年前了,我吳之語有這個能力。鄭朝的違約金也好,瑞士的遺產稅也好,總之錢的方面你不用有任何顧慮。你只需要知道你想做什麼,你決定好了,我都支持。”
短短几句話,陸漁淚如雨下。她很少這樣哭過,即便當初家裡破產,爸爸不在身邊,又驟然被人追債,陸漁都沒有哭過。
那時候她想,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不是光腳的,在她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爸爸早已為她鋪好了後路。在她以為自己很幸福,又驟然發現被欺騙而無措傷心的時候,她最好的朋友抱住她,告訴她不用顧忌任何事,會支持她所有的選擇。
她上輩子究竟是做出了什麼樣的豐功偉績,這輩子可以得到這樣的親情和友情?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深秋的風涼爽得過了頭,吹在身上冷得徹骨。
這座城市燈火通明車水馬龍,她獨自走在人行道上,一步,又一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朝著,她和宋習墨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