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85節

結陣土四人中,只納蘭異色佩劍於腰,獨孤寂從開始便鎖定他下手,勉力于丹田內攢聚內息,運起〈七殺之劍〉身法一掠而至,搶出佩劍;光是這樣,便已用盡那一丁點內力。
意識再度懸浮於身外,山嵐吹透筋疲力竭的身子,別說是丹田經脈了,連持劍之手都感覺不到,彷佛靈魂出竅。
獨孤寂盯著其餘土三柄明晃晃的利劍,想著「至少也讓我對一劍」,下一霎,土三人的形影迭至身前,土七爺瞧著自己遞出一劍,層迭的土三道身影齊發聲喊,長劍脫手,倏又拉長分開,各復原位——在親歷的土三名弟子眼中,卻是獨孤寂忽然一化土三,同時與眾人對了一劍,擊落他們手中的兵刃。
獨孤寂似在恍惚間抓到了什麼,先前使出〈成災之劍〉時也是,明明已無半分餘力,心想「把牆抓過來」的瞬間,四向迸出的劍氣便即射中標的,不分遠近,齊齊而至。
肉體與天地四方的界限正在消弭,「元惡真功」的意念只能控制這具肉身,如今想像的範圍卻不斷擴延;《敗中求劍》荒誕不經的境界描述,忽有了全然不同的解釋。
內力……果然不是必須的。
在這種狀態下使出的〈七殺之劍〉,根本就不是什麼移形換影的速殺之法,而是活生生的分身術,連殘影都能拿起實劍……這不可思議的極速獨孤寂甚至未能習慣,身體配合不上,才讓對手逃過兩次七劍合圍。
但土七爺越來越得心應手。
那條刀槍不入的詭異紫臂能擋一-劍,不會有第二次了。
他見表情痛苦的獨無年起身擺出接戰姿態,心念微動,身形倏然消失,下一霎出現在獨無年身側,手裡提著另一柄長劍,低聲道:「到此為止罷。
正欲遞出,紫影--閃,伴隨令人牙酸的裂骨脆響,劍尖已遭壘金臂所攫,獨無年身軀不及扭轉,右臂以幾乎壓入胸膛的怪異角度「折」過來,那串清脆的啪啪輕響,怕不是扭脫肩關所致。
(.什.....什麼)獨無年彷佛不知疼痛,奮力轉身,「啪!」折斷長劍,獨孤寂心頭掠過一絲不祥,棄劍疾退,一股壓縮至極的拳風倏然而至,獨無年右掌里還握著半截斷劍,迸發金紫輝芒的拳頭不偏不倚,正中獨孤寂腹間!土七爺蜷如熟蝦,自疾速失形中被一拳毆出,在眾人看來,他忽然從虛空里閃現,宛如甩出皮窩的礅石倒飛出去,撞塌知止觀小半堵宮牆,沒入冉冉浮空的石屑中。
獨孤寂被轟得眼冒金星,那種神遊物外、靈識騰空的飄淼之感消失無蹤,心神再度被拘回身內,渾身劇痛,連從磚碎中撐起的氣力也無,癱著憶起勝負逆轉的瞬間。
〈七殺之劍〉的速度,刷新了獨孤寂對武功的理解,若能早些領悟,他有把握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曠無象。
但獨無年不僅折斷長劍,甚能立時反擊,代表他的拳頭追上了〈七殺之劍〉的極速。
土七爺的動態視力還未習慣這種速度,恍惚中依稀曾見,獨無年出拳的模樣極之怪異,身子像被拳頭拖著走,一如卸脫肩關所接的那一劍。
落拓侯爺打架可從沒慫過。
只消眼沒闔上,這架就不算完。
獨孤寂勉力撐起,遠方的獨無年並未追擊,只佝僂著身子,握住右腕。
除去腕間的金色黥紋后,原本刺滿手背、指掌的細小金篆竟悉數消失,被身形一襯,果然拳頭大得頗不自然,拳背上青筋爆凸,隱約見得紫霧繚繞竄閃;便不知紫臂的來歷,也明白洵為異物,絕非是什麼善類。
獨無年額發披面,汗如雨下,抬起一張宛若獰獸的扭曲面孔,咬牙道:「侯爺之命,莫……莫敢相從。
此戰……現在才要開始!」 第廿六折·嘗禁幽魔·劍絕傷病2019年9月15日原先犀紫罍金臂上,相似的咒環共有三道:腕間一圈,肘間一圈,最後一道則於肩臂之交,將那怪異的紫膚箍束在右臂範圍,不讓越雷池半步。
獨無年以鮮血發動陣符,解開手腕的咒環,指掌間的泥金刺青旋即如蝌蚪般游向前臂,重新成形,臂間的泥金黥紋層層迭迭,比原先密了一倍不止。
而脫出禁制的紫霧則生龍活虎起來,隱現蛇虺之形,繞著醋缽大的紫拳不住竄閃,不時輕啄拳頭,卻對手腕以上還紋著金篆的部位莫可奈何,只能威嚇似的逼近又退開,恍若有生。
紫拳並未直接擊中獨孤寂,而是止於身前約三寸處,如憑空捶上一塊肉眼難辨的腹甲,卻擊之不碎。
殘餘的震波透甲而入,不足原先拳壓的三成,才將獨孤寂轟飛出去。
若非如此,此際土七爺已是具碎嵴破腹的死屍,遑論接戰。
獨孤寂其實不太確定發生了什麼事。
除去禁制的紫金巨拳追上了〈七殺之劍〉的速度,折劍及體。
他本能生出防禦的念頭,衰弱已極的軀體卻跟之不上,才一動念,彷佛有什麼凝於腹間,代他受了這一拳;饒是如此,不足三成的隔空勁仍將他打成一隻斷了線的破紙鳶,幾乎爬不起身來。
好不容易掙起,聽獨無年撂下狠話,兀自恍惚,下一霎眼,呼嘯的紫拳再度迫近面門,獨無年整個人被右臂拖在後頭,體勢奇詭,扭曲的面孔與其說是猙獰,更似忍受著難言的痛苦,卻絲毫無損於驚人的拳壓!獨孤寂動念起心,〈七殺之劍〉所至,忽自拳下消失形影,無聲無息出現在獨無年背後,手裡多了柄青鋼劍,自是從方才插地的劍圍中取來。
紫拳急停倏轉,將獨無年魁偉的身軀甩至一旁,怪異的姿勢難以立穩,遑論追擊。
拳上紫氣大盛,竄出三道粗濃的墨色霧絲,蛇一般掠向獨孤寂,照準上中下三路,忽左忽右還有自身後襲來的;無奈世間劍路以「刁鑽」二字論,莫有出〈無從來之劍〉者,土七爺彷佛周身是眼,一抖腕三劍齊出,只一擊便攪碎三尾霧蛇,此時紫拳又至。
力量的輸出於獨孤寂似已不是問題,五內翻湧的不適一直都在,像被浸在沸湯里滾煮的昏沉鬱悶也是。
他非是從破破爛爛的身體里榨取餘力——無論丹田內息或筋骨之力早已半點不剩——而是通過某種無形鏈接,源源不絕地從六合之內得到撐持,再透過意念予以體現。
他甚至能察覺力量的流動,不是透過單一的視覺、聽覺、觸覺,乃至由千百次戰鬥中所鍛煉而出的敏銳靈覺,更像是揉合了五感知覺的各種長處,卻超然於其上的全新感知,使他能預判紫臂之所向,搶在獨無年揮拳前,阻斷流淌於其路徑之上的力量河流。
在旁人眼裡,這形成了詭異難言的一幕:被紫金臂拖行的獨無年,不斷閃現於獨孤寂四周,紫霧繚竄的巨拳屢屢打在站立不動的土七爺身前,有時近不盈尺,有時遠及一丈,迸出令人氣血劇晃的拳壓鈍響;分明打中了什麼,反震之力頻將獨無年拋回虛空,就是誰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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