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80節

就在少年動身的瞬間,獨孤寂靴尖點地,全力撲向曠無象,纏著瑚金鏈的拳頭悍然搗落,與狂吼的野人撞作一團!兩人拳來腿去,快得不及瞬目,瑚金鏈子與綻放異光的永劫之磐屢屢交擊,迸出刺亮火花。
這兩件神兵要是打實了,普天之下怕沒有哪具肉身受得住,獨孤寂與曠無象卻毫無顧忌,兩個人捨生忘死,只攻不守,任憑血花在呼嘯的戰團中綻放,誰也不肯退讓。
密如驟雨的互毆難辨招數,獨孤寂所學駁雜、兼通拳掌兵刃的優勢在此盡顯無遺:他每個動作都有極大的殺傷力,轉臂如戈,掄拳為錘,掌緣似刃……進退趨避全是攻擊,毋須組成招式理路,隨手皆是殺著! 而曠無象則捨棄了所有的拆解應對,瘋狂毆擊,就算被對手銳利的掌緣划傷,被當胸貫至的掌臂所戮,乃至被銅瓜般的重拳掄中,都不減攻擊的速度與力道!披氅野人猶如發狂的凶獸,專心一意撕咬對手,逐漸進入忘我之境,齜牙咆哮的薄唇甚至綻出一抹痴傻笑意,全然無視殘軀傷損。
應風色只探頭瞥了一眼,自此再難移目。
那是一場非人間的鏖戰。
廣場上飛沙走石,原本平整的青磚地滿目瘡痍,明明隨手一下都能打得磚石爆裂、牆圮簷坍,但不知挨了多少拳的身體卻未解裂,彷彿非是血肉造就;位移、攻擊、以傷換傷……不斷重複著的過程宛若行雲流水,沒有半點猶豫遲滯。
在少年看來,纏鬥的並不是兩個人,而是兩頭猙獰兇惡的巨型掠食獸——而這正是獨孤寂處心積慮想要維持住的局面。
曠無象的內力修為與他相若,速度、力量等雖有高下之別,但損益相抵后,兩人的實力其實在伯仲間。
換言之,只消不讓他使出與“凝功鎖脈”極之相近的冰雪絕域,限制自己的行動,至少能保住五成勝機,不致沒有一較高下的機會。
獨孤寂一上來便喚起他的野性本能,以壓迫至極的近身纏鬥吸引曠無象的全副精神,不容他思考喘息,既未動念起心,心中的冰雪境域便無從投射。
曠無象左臂已廢,以單敵雙,鐵鎚的近身優勢大為消減,兩人居然鬥了個五五波。
然而這樣的戰鬥方式,對雙方的箝制效果是完全一樣的。
獨孤寂也須摒除雜識,專心應對,無暇分神其他,直到任一方露出破綻,或內功體力乃至承受傷疲痛楚的能力出現斷層為止——只是土七爺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他雙掌連環,頃刻間劈出土余刀——“駝鈴飛斬”即使以掌代刀,仍是快刀法中的絕學——硬生生斬開曠無象的防禦,右手易刀為劍,一道凌空劍氣挑飛橫在胸前的永劫之磐,正是《八表游龍劍》的起手“一龍沉荒起秋水”;繼而雙掌運化,剛猛無匹的一式“王清坤夷”轟然脫手,印上曠無象中門大開的胸膛。
這下雖不足平時三成力,《神璽金印掌》之威卻非肉身所能抵擋,他清楚聽見喀喇一響,曠無象口吐鮮血,如狂風吹卷的破爛紙鳶,仰頭倒飛出去。
——贏了! 獨孤寂幾乎要歡叫起來,身子一軟,差點單膝跪地,回神才覺渾身劇痛難當,便只這麼一佇,滴答墜落的鮮血已在身下匯成小小一窪。
曠無象摔入一處裂隙里,閉目後仰的模樣像是睡著了,獨孤寂心頭忽生不祥,本能一躍而下,掌刀徑取曠無象心口,然而還是遲了一步。
身在半空的野人倏然睜眼,挾著無數冰片的暴風龍捲自空中貫下,剎那間日光盡掩、阻翳重聚,氣溫驟降,一前一後墜落的兩人趨於靜止,就這麼凝在岩層的斷面間,無論獨孤寂如何催谷,身子就是不動;所見所聽無不慢極,彷彿沉入無盡深海,最終連時光也為之凝結。
(可惡……可惡!)他不知曠無象的內心,在方才那一瞬間經歷了什麼,但毫無疑問,其“凝功鎖脈”已臻大成,無論是凝鎖的威力或發動的時機,皆不復前度的恍惚茫然,而是明明白白展露意志,如神祇宰制凡人,不容些許駁抗。
手機看片:LSJVOD.com手機看片:獨孤寂見血珠浮於身畔,愣了一下才明白那是從自己體內迸出,心念微動,想起尚有敗中求勝的一著,只要距離夠近,還得能運使內力……不,說不定與內力也沒什麼關係。
正嘀咕著,身子忽冉冉騰空,曠無象與他對面相視,兩人就這麼被冰風卷上地面,漂浮在裂隙之上。
“殺我孩兒……”野人眸里燃燒著平靜的怒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要汝償命!” 我哪裡殺你兒子了?我是肏你媽!土七爺苦於作聲不得,心裡把這清醒瘋子的祖宗土八代都罵了個遍。
曠無象眉頭一皺,鎖限中所有冰片齊齊轉向,如捅馬蜂窩般,“颼颼”地朝獨孤寂射去,冰雪入肉,遇血而化,雖是淺淺的皮肉之傷,怕沒有數百之譜,頓將土七爺削成了一團血人! 獨孤寂連慘叫都叫之不出,痛得一掙,鎖限隱隱震動。
曠無象這會兒卻不糊塗了,永劫之磐既已脫手,索性提起右掌,憑空於掌尖凝出一截尺余冰刃,對準獨孤寂心口,緩緩壓入,汩溢而出的烏濃鮮血沿刃遽涌,離體又被凝功鎖住,宛若清水中渲染成花的幾滴墨汁,說不出的好看。
冰刃雖緩,入肉五寸便即穿心,恁是武功蓋世,也只剩一條死路。
獨孤寂無法掙脫束縛,千鈞一髮之際,腳下異光衝天,另一股力量抵銷了鎖限,使他與曠無象一同墜落。
氣血恢復循環,痛覺急遽膨脹,獨孤寂本就遍體鱗傷,內力亦消耗一空,連要踏著斷層一躍而上,怕也不易辦到。
然而,自成功施展〈成災之劍〉后,乃至親歷曠無象的凝功鎖脈之威,某種似將掌握、又難以言說之物在獨孤寂胸中逐漸成形。
他忽然明白,為何從前兄長總說“內力一點也不重要”。
墜落的剎那間與曠無象四目相對,獨孤寂竟能讀出其意念,數著曠無象瞬目的次數,知道下一霎眼他將再發動鎖限,重回主掌一切的天神之位,這一瞬間卻彷彿被無盡延長,只有自己絲毫沒有慢下,還能趕在曠無象動念之前,出得一劍——意念之至,從全身所有傷口遽涌而出、斜上逆揚的點點血珠,就這麼穿透了身前的披氅狂人。
曠無象渾身一顫,身後裹風的人熊銀氅忽獵獵飆起,鮮血透背而出,“啪!”在斷層岩面上,留下了一片斜斜拉長的完整人形,耷黏滑落的殷紅血漬厚如潑漆,如滲膏脂,怕不是用盡了全身之血,才塗成這般模樣。
野人摔落坑底,雙膝跪地,軟軟垂首,再也不動。
——以吾之血,易汝之血;束命成劍,枵體成空! 這式〈束命之劍〉耗光了獨孤寂所剩不多的氣力,眼前一黑,徑朝坑底墜落,直到一條細鐵鏈纏住他的腰,一點一點將他拉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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