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393節

“有無效果,一刻后便知分曉。
忘了告訴你,鴻羽丹不限服用的次數,但間隔同樣也講門道的。
”羽羊神就地坐下,盤折的部位果然在膝部之上,看來羊蹄反足真是踩高蹺一類,這下是不演了;盔頂忽冒出絲絲熱氣,裂開的護面縫裡隱約透出紅芒,詭秘重重。
只有九淵使者們注意到,他不再以“吾”自稱,口吻也無前度之輕佻,甚至有些嚴肅冷峻,官威甚大,純以措辭口氣來看,倒像忽傾城才是正牌羽羊神。
“還有,你毋須打敗她,也不可能打敗她,只要撐足一刻即可。
我對你並沒有更高的期待。
” 忽傾城劍眉一軒,霍然轉至的視線凌厲如劍,聽著像是在笑,但狼一般的冷銳眸中卻無笑意。
“話說得忒難聽,還指望我幫你?” “因為‘三絕’玉未明,不是你此前打敗的那些個破銅爛鐵,是真正能讓你名震東海、躋身頂尖高手之列的狠辣角色。
”羽羊神阻惻惻地一笑,在全心運功化消丹力前,只淡淡說道:“就算唬住了世上所有人,難道你午夜夢回之際,沒有懷疑過自己到底夠不夠格?你的快劍排名有沒有摻水,這人能給你答案。
” 忽傾城大笑起身,提著雙手帶長劍與左手長匕鏗啷啷一錯,轉頭笑對言滿霜:“漂亮的小妹子姐姐,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看來只能得罪啦。
”言滿霜拔出擬春劍,隨手挽了個劍花,權作熱身,俯視男子的杏眸里波瀾不興,彷彿瞧的是條蛆。
應風色領阿妍和簡豫穿過後院時,整座無乘庵悄靜得有些超乎預期。
無乘庵雖不大,好歹也有前後三進,第三進“韓雪色”從未進來過,反正沿檐廊走就一條路,沒必要多作停留,忽聽阿妍驚呼:“那……那是什麼……”最末一個“人”字吐之不出,微一踉蹌,應風色趕緊停步摟住——這張王牌至關重要,可不能隨便傷著。
投映於隔院西廂的窗紙之上,是一具斜長坐影,便算上投影拉長的效果,也能瞧出此人枯瘦,頗有幾分覆皮髑髏的味道,難怪一向膽大的阿妍徑往“鬼”的方向聯想。
“是人,不是鬼。
”簡豫淡道:“不信你瞧。
”繡鞋尖一點,一個起落間便掠至西廂房,也沒瞧清是伸手或起腳,房門“砰”的一聲應勢而開! 應風色拉著阿妍根本追她不上,喊都不及喊,匆匆奔上廊階,赫見房中綉窗朝外大敞,一名瘦削的老者憑欄望月,睡亂的灰發垂覆額面,單衣鬆開的襟口之間胸肋嶙峋,肌膚鬆弛;老態雖凄涼,聞聲卻轉過一張端正清癯的長臉,眸光清潤,笑意從容,可想見年輕時曾風靡無數女子,竟是魚休同。
他隨儲之沁遷至無乘庵,深居簡出,應風色來此寥寥,沒有機會見到,此際遇上,脫口道:“掌教真人……天君安好,小子有僭了。
”將簡豫拉回身畔。
少女察覺他的警綳戒備,不禁瞥了他一眼,所幸並未問“你是不是要同他打架”。
應風色的緊張不是沒有理由的。
在疑似羽羊神真身的四個條件——龍方認識、地位尊隆、山上有親,及擅使鞭索——里,唯二符合三項者,只有劍冢副台丞顧挽松,與曾任觀海天門掌教的魚休同。
莫婷雖再三保證魚休同的身體,已無動武的能耐,但阻謀家未必會親自下場弄髒手,莫婷也是在表明絕不會大意輕忽、必謹慎應對,不忘此人尚有嫌疑之下,應風色才讓她繼續為老人治療。
魚休同望了他一眼,似無應風色想像中遲鈍,適才聞聲回頭也是即時反應,青年不由得提高警戒。
“小友似是認得我啊,我卻眼生得緊。
你們是之沁的朋友?” 應風色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卻聽魚休同怡然道:“別告訴之沁我醒了啊,免得她操心。
我再看會兒月亮就睡,你們把門帶上行了。
” 應風色只覺說不出的怪,但直覺他與庵前的戰鬥……不,該說是與所有人都沒有交集,被孤零零留在一個人的世界里,最親近的儲之沁無論如何愛戴,再怎麼無怨無尤照拂,卻無法理解他痛苦的根源;試圖走進他心裡的莫婷,也非是他選擇敞開心房的對象。
他根本沒得選。
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為何莫婷不以為魚休同是羽羊神。
他推著雙姝出了房門,躬身道:“知道了。
天君早些休息,小子告退。
” “……大桐山那晚的月亮,也是這模樣。
”魚休同喃喃道:“天人交感,三才呼應,那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只是人智有限,瞧不明白罷了。
痴魚、痴愚,休去歇去!哈哈哈哈!”轉頭望月,不再言語。
阿妍小聲道:“他……到底在說什麼?”應風色搖頭掩門,忙領她二人到前進偏間。
莫婷已將葉藏柯腹腔內的創口大致縫合,苦無器具輸血,金針截流之法已至極限,不得不閉鎖腹部,以免葉藏柯失血而死;以她的原則,是不會和陌生人聯手施救,但應風色願為簡豫擔保,眼下情況危急,也只能從權,讓簡豫入內施藥。
“鯉沉龍淵”的效果連莫執一都瞠目結舌,斷臂迅速恢復活性,女神醫把握時間萃取毒源,對合解毒;另一頭葉藏柯得“鯉沉龍淵”之助,急遽減弱的生命跡象竟漸趨穩定,後續就只剩下縫合外部的收尾工作。
房中正忙成一團,一人大袖飄飄,泠若御風,足不沾地似的行過廊廡,徑往庵外行去,儲之沁百忙中一瞥,失聲道:“師……師父!您要去哪兒?”慌慌張張解了面巾裙兜,趿鞋追去,卻始終差了一兩步之遙,伸手竟構之不著。
應風色心覺有異,橫豎他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將簡豫留於偏間救人,拉著阿妍也追過去。
阿妍一路見了先將母親送回屋內歇息、去而復返的洛雪晴,又見得鹿希色、梁燕貞、憐清淺等,心裡咕噥:“……怎地全是女子?”她自知美貌,不是會輕易吃醋的性子,但宅里全是美女,型款各不相同,怕不能花了眼似,阿雪平日居然是住在這種女人窩裡!這可怎麼得了? 場中的戰鬥,這時也到了頭。
忽傾城大劍碎裂,剩下光禿禿的劍柄,攢著長匕低吼著撲上前去,卻非徒逞蠻勇,水蛇般迂迴彎繞的行進路線甚惑人眼;奔行間踢起飛沙卷塵,身形沒入其中,怕再穿出之時,便要以絕招取命! 應風色不知他為何與滿霜廝殺起來,也未目睹忽傾城快劍出盡,一一被言滿霜破解的過程,“湖阻第二名劍”和“東海快劍第三”的名頭可說是稀碎一地,忽傾城瞧著沉著,實已無路可走,這種乍看理智的瘋狂才是最要命。
言滿霜終於擺出稍微認真一點的應戰姿態,驀聽一聲虎吼,漫天塵沙忽地向內一縮,繼而青芒炸碎,方圓三丈之內諸物齊飛,無不四分五裂,轟爆之威幾乎夷平地面,然而,那勁力擴散的模樣卻非眾人初見,只是前度的威力遠遠不及於此,赫然便是觀海天門鞭索一脈的鎮脈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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