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方在掌心裡吐了兩口唾沫,搓掌撮拳,笑眯眯擱他臉上。
“對不住啊,小師叔。
要不我同小師叔道個歉?保證啪啪地響,又熱又爽。
” 風雲峽打架都來真的,絕不摻水。
平無碧登時縮卵,沒敢再擺師叔派頭,見應風色上前將龍大方拉開,料想應不致挨揍,大著膽子嚅囁道:“同是山上人,你們風雲峽最爽了,上頭也沒人管,愛怎的便怎的……不是只有我說,大夥都羨慕你們哩。
” 應風色停下腳步。
原本被他推著走的龍大方面色丕變,要拉已然不及。
應風色霍然轉身,“喀喇!”一拳陷入平無碧頰畔的樹王,碎片渣刺混著迸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臉溫黏。
平無碧頓覺滿眼赤紅,以為腦袋開了花,雙膝一軟,癱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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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頁⒉∪⒉∪⒉∪點¢○㎡平日總以貴冑自居、端著一副大人架子的應風色,惡狠狠地俯視他,彷彿用眼神就能將他碎屍萬段。
平無碧從未見他如此猙獰,更不明白何以如此。
本來人就少的風雲峽,如今只剩應風色和龍大方,龍大方還是山下來的記名弟子,就算沒學會半點武功,也不算個事,反正遲早要離開。
大家都羨慕死他們了,真的。
倆小孩占著一脈的據地資源,鎮日吃好喝好,任意使喚僕役,上頭還沒有煩人的師長,想王嘛就王嘛,做神仙都沒他們倆逍遙。
應風色王嘛為了這種好事大發雷霆? 翌日,手上包著繃帶的應風色,若無其事出現在眾人面前,但那拳的恐懼從此深植平無碧心中。
被奚師兄抓來這一桌,給他平生最怕的三位煞星圍在中間,簡直是活生生的惡夢。
“別忘了你的身份。
”奚無筌垂眸飲茶,並未看他,刻意壓低聲音,不想讓他在兩名色字輩的“後輩”面前,被訓斥得太過明顯。
“你是他們的師叔,莫行惹人非議之舉。
” “我沒……明白了,師兄。
” 奚無筌一眼就將他無力的辯駁瞪回去,忍住了冷哼的衝動。
他年輕時的性子遠遠稱不上雷厲風行,硬要說的話,也就是疏放一些、貪愛自由,否則也不會得到“酒顛詩魔”的渾號。
經過漁陽的慘痛教訓,現在他總是時時提醒自己,“不走極端便是福”。
無碧這孩子是軟弱了些,但本性還是好的,就慢慢教起罷。
如果能多像風色一些,就好了。
奚無筌心想。
只不知其他各脈的老傢伙們,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的想法。
中年男子瞥了瞥端坐如恆的白衣少年,這敏銳的孩子卻未像往常那樣,夷然無懼、甚至躍躍欲試地轉過目光,迎接挑戰,而是垂斂眼眸,啜飲著淡薄的粗茶。
這已說明許多事。
他不想談。
關於師長,關於偶遇,關於風雲峽的未來……他通通不想談。
就算是如此出色的孩子,也有鬧脾氣的時候啊。
奚無筌暗嘆著,提聲道:“小二哥,拿點吃食來可好?咱們一路行旅辛苦,想在此歇歇腿腳。
”楊三回過神來,砰的一聲,闔上最後一條門板,嘶嘎粗啞的聲音從門隙間傳出:“不賣不賣!本店打烊啦,太陽下山前要封庄,喝完茶快走罷!” 眾人面面相覷。
距離舖門最近的一桌四人霍然起身,其中三人按住劍柄,一人便要上前卸開門板,將這無禮至極的鄉人拖將出來,狠狠教訓,卻遭奚無筌制止。
烏濃須鬢間夾著縷縷銀絲的中年人望了龍大方一眼,身形矮壯的少年難得不見嘻皮笑臉的模樣,只是欲言又止。
奚無筌看在眼裡,藉舉杯掩口,道:“原來這就是你帶我等來此的目的。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有異的?” “弟子也不好說。
”龍大方露出一絲愧色,低道:“就是今年罷?往年只有過年才回,待三兩天便走,也不覺怎的。
今年除了過年,小嬸嬸過門時回來幾天,小叔叔過世時又待了大半個月,才覺得處處透著不對勁。
” 一直縮在凳上的平無碧會過意來,瞠目結舌:“你……你是故意賺大夥來此?繞了一大圈還兼程趕路,根本沒有什麼風味小吃?龍大方!你連我師兄都敢——”聲調不覺揚起。
奚無筌冷冷一睨,按桌低喝:“噤聲!”內力貫通竹簡,如蛇竄過桌板,一瞬間透胸閉穴,平無碧最末一個“騙”字尚不及出口,忽垂首不動,張嘴冒汗,眥目垂涎,狀甚狼狽。
這趟白城山之行雖不趕時間,但回程繞道章尾確是兜了大圈,換成別的長老,肯定嫌麻煩,非但不允,少不得要教訓龍大方一頓。
但奚無筌在所有披綬長老中,最不拘門戶之見,對各脈弟子一視同仁,絕不徇私。
龍大方從得知奚長老領隊起,便有了假道借兵的心思,沿途力陳家鄉的風味小吃、人情風土,說得眾人食指大動。
奚無筌一向鼓勵弟子們增廣見聞,才帶了忒多年輕人下山,遂應龍大方之請,來到始興庄。
應風色雖覺有異,但以為只是師弟想家罷了,此際才知有這等內情,不禁蹙眉轉頭。
“你怎麼不跟我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龍大方苦笑:“就覺得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村裡的人有些奇怪,但又不是個個都怪……總之就是很不對勁。
況且光咱倆來瞧,萬一真有什麼事,也派不上用場——”見師兄神色一黯,驚覺此說傷人,小聲道:“師兄,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別惱我。
” “不,你說得對。
” 應風色沮喪不過一霎,隨即正色道:“始興庄處處透著古怪,必有蹊蹺。
”轉對奚無筌。
“長老,龍大方假公濟私,誆騙長老來此,的確是大大的不應該。
我風雲峽如今人寡力弱,不能為門下解難,弟子忝為代理,亦有責任,回山之後任憑長老處置,絕無怨言;今日之事還望長老不棄,為弟子們一探究竟。
” “……師兄!”龍大方心中感動。
應風色伸出食指,示意他“別說些噁心巴啦的”。
錦衣少年面露微笑,舉拳與他拳面輕觸,一切盡在不言中。
“村裡的不對勁……”奚無筌朝丑新娘和落拓貴人那桌一瞟:“是從外頭來的么?” 龍大方搖頭。
“那三人我是頭一回見。
小嬸嬸我不是很熟,但她待人挺好的。
小叔叔死的時候她一滴眼淚也沒掉,莊裡的人都在背後議論,我看得出她其實很悲傷,不會是壞人。
” “那就是村子里的問題了。
” 應風色環視四周窗牖緊閉、宛若死城的街道,最後定睛於門板封起的茶舖前。
門縫裡一隻黃濁無神的眼睛與他相對,不閃不避,意味不明,怪異得難以形容,不知是楊三抑或其他人。
“章尾龍方氏乃鱗族六姓之一,非是外人。
無論出了什麼事,我奇宮諸脈均不能袖手自外,否則失情悖理,徒惹訕笑。
”奚無筌思量片刻,放落茶盞,沉聲道:“下回有事,你們須直告師長。
驚震谷與風雲峽雖屬兩脈,卻是在一個宗門之下,在‘長老’的身份之前,我先是你們的師伯。
這聲師伯難不成是白叫的?”二少交換眼色,欣喜若狂,心上的大石總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