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卻無法由著他泄露更多,況且還有“淚血鳳奩”這要命的玩意兒在對方手裡,匡啷一聲背刀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向葉藏柯! 眾人是聽見聲響后,才見兩條身影纏作一處,刀劍映月,倏如水銀瀉地,飛星流光,交擊聲密如連珠,與前度完全不同。
雙方的速度彷彿憑空提升了一倍有餘,修為稍弱者如洛雪晴、儲之沁等,眼睛早已追不上動作,見烏影翻騰間夾雜鋒芒,有時甚至辨不清移動的軌跡,眨眼已移形換位,令人匪夷所思。
激戰片刻,計簫鼓、踏雁歌急急轉動的頭頸突然慢下,接著是鹿希色、天鵬道人……只有忽傾城的目光須臾未止,直到鏗一聲如擊鐘磬,黑衣怪客與葉藏柯倏然分開,兩人間隔一丈有餘,各自拉開防禦架式,汗透重衫,鼻端噴出兩道淡淡乳色煙氣,背心急遽起伏。
忽傾城身子一晃,垂落肩頭,明顯露出疲態,應是緊繃至極后突然放鬆所致,額際微汗,就不知一路凝神觀戰,於二人招數上看清了多少。
應風色全程潛於識海,慢速回放,並未錯漏分毫,驚覺兩人之所以能打得如此飛快,蓋因所使大同小異:葉藏柯手中的擬春劍,走的全是砍劈掛撩的路子,分明是刀法,不知為何予人一種小巧騰挪的黏纏之感;而刀鬼雖是大開大闔,每揮空必即變招,全無閑手,兩人間的進退趨避若合符節,就像同門切磋,熟門熟路,是以不假思索,本能還先於眼耳之前。
這雙人舞似的刀滾劍騰,自是好看得不得了,應風色卻覺刀鬼之招分外熟稔,似乎在哪見過。
葉藏柯的刀法就更奇了,此前雖不曾見,卻明顯與刀鬼淵源極深,便未至嚴絲合縫的地步,卻緊扣“若合符節”四字。
說不定兩人是想看盡對方的招數,才纏鬥如斯,始終沒亮出一擊決勝的殺著。
遁入識海不甚費力,解析五感卻極耗心神,冒牌叔叔是不會累的,疲勞全作用在韓雪色的肉身上——僅比現實中兩大高手的對峙稍慢片刻,退出識海的應風色忽有些暈眩之感,忙以手撐地,回神見滿地都是水漬,冷汗已浸透背衫。
身畔有人喃喃道:“……居然是本家和分家大鬥法。
兩派清河刀怕有半甲子不曾放對了,誰能想得到會在此時此地遇上?”卻是滿霜。
應風色聽她自言自語,心念一動,登時省覺:“是大清河派的刀法!” 奇襲養頤家當夜,他與林江磬、戴禪關、方病酒、過雨山等交過手,四人修為皆不在他之下,最強的林江磬甚至略有勝之,可說吃盡清河刀法的苦頭,只是青年頗不欲想起第六輪降界事,下意識迴避罷了。
此際聽滿霜提起,總算把散落的記憶點連了起來,抱臂沉吟道:“刀鬼若真是‘飛鳴刀’馬長聲,使清河刀法是半點也不奇怪。
但大清河派是幾時分出了本家旁支什麼的,我怎沒聽說過?葉大俠又是從何處得了大清河派的傳承?” 大清河派於碧蟾王朝的中末葉開山,迄今已近甲子,乃是央土最具代表性的刀脈之一,其門徒眾多,活躍於天下五道,馬長聲、洛乘天皆出身於此。
相較於門派歷史動輒兩三百年的東海老字號,大清河派肇建之初,武林發展已臻成熟,舊有勢力更像宗族,以嚴密的血統篩選、排資論輩維繫傳承,結合緊密的便能百土年地延續下去;若不能結成血脈宗親式的羈糜,則兩三代內便即消亡,名頭都未必能留下。
歷經門閥森嚴的青鹿朝、朝小野大的金貔朝,到燈紅酒綠無盡繁華、盛世彷彿不見盡頭的碧蟾朝中後段,新興的江湖門派從繁盛的商業手段得到靈感,捨棄了宗族結構,更自由也更靈活,入門雖是跟定一位師父學功夫,同輩全是師兄弟,不設分壇,不來因人設事那套;本事不行,宗門內也沒處讓你窩著混口飯吃,不如回家種地。
這樣的務實使得大清河派弟子積極向外,不作內求,出了門派互相照應,混鏢局、混行伍,混大小幫會,有需要時總會提攜自己人。
積極開枝散葉的結果,使其影響力逐漸勝過傳統的武林派門,聲名地位與日俱增。
因此,很難想像在大清河派內會有本家分家之爭,如馬長聲與洛乘天並非一師所授,“冷月四刀”更是各有師承,未必與二人相熟,只因其師大抵與洛乘天分屬同輩,見著二人喊聲“師叔”便了,其餘也毋須深究,應風色才覺滿霜的話聽著更奇怪。
女郎眯眼乜斜,清純小臉上掠過一抹難以形容的艷色,完全沒有掩飾那股子輕蔑鄙夷的意思,不知怎的卻分外勾人,瞧得男兒心癢難搔。
“你以為搭上指劍奇宮,便懂武林了么?魏無音便把風雲峽當馬戲班子耍,那也不該以為能把牲口教成人。
” 應風色微微一怔,才省起她罵的是自己,“魏無音”三字更是觸其逆鱗,濃眉一軒,差點兒衝口罵出“牲口肏過你的屄”,咬牙暗忖:“她罵的是韓雪色,可不是你。
”強迫自己想著瓣室中兩人盡情交歡、纏綿旖旎的香艷情景,憶起女郎種種好處,怒火稍平,聳肩道:“我是不知,難道你又知道了?小小年紀口氣忒狂,長大要吃虧的。
” 人在什麼時候最沒戒心?所有答案中必有“覺得對方是傻瓜”一項。
“韓雪色”不曾與女郎在降界並肩作戰,不知她是武功最高、修為最深的九淵使,看外表當她是尚未及笄的女童也合情理。
激起女郎的優越感,說不定便有興緻作弄他一番。
否則以鱗族根深蒂固的成見,易地而處,怕應風色自己也不會想搭理“毛族牲口”。
果然言滿霜柳眉揚起,嘴角又抿出那抹小巧細折,杏眸里的憤烈似消淡了些,轉變成另一種同樣危險的、將要惡作劇般的不懷好意。
“我可是魔女玉鑒飛啊,誰與你小小年紀?離我遠些!還是你另一條腿也不要了?” 應風色故作木訥地搖頭,正色道:“莫大夫什麼人都救,卻不是同什麼人都交朋友,儲姑娘與她感情甚篤,我信她是好人。
她說你不是魔女,你肯定不是。
” 儲之沁不只與莫婷感情好,事實上小師叔同誰都好,自也包括言滿霜。
應風色不動聲色提起少女,正是要讓女郎想起,適才是誰在危急關頭救了她朋友。
言滿霜冷哼一聲,容色明顯晴霽許多,若有似無乜他一眼。
“我踩斷你大腿,你倒不記恨。
” 應風色道:“那時敵我難分,落手重些也是自然。
我在山上當了土年人質,日常挨揍什麼的都不當一回事,骨頭既能自個兒長回去,何必擱心裡不舒坦?”實情是被自己的女人踩斷腿骨,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當是預習修羅場罷。
“這一套一套的,連同你那唬人的宮主派頭,全是魏無音教你的?”看著像是來了興趣,似難想像一個讓人打他、又教他寬恕,還由著他端宮主架子的魏無音,簡直活脫脫的失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