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367節

天鵬一怔,驀地仰天大笑,聲動檐瓦,遠遠傳出,似千鴞齊鳴,既鷙且悲;笑著笑著,眼角忽淌下一行淚水。
“原來是物字輩!哈哈哈……居然是‘物’字輩!哈哈哈哈!” “韋太師叔”本來就是應無用、魏無音等人所稱,應風色與龍方颶色沒有耆長手把手的引上山,跟著福伯等下人一通胡叫,但韋物移不以為意,說不定還會為年輕了一輩而竊喜。
物、寒兩輩凋零,山上對這位不曾佩過鱗綬的耄朽老人姓誰名啥,自是毫不關心。
天鵬道人這聲“宮主”一出口,同伴中便有質疑,須不好當他的面說。
蒙面首領自不能輕易揭過,舍了金一飛越眾而出,隨意往應風色儲之沁身前一站,即如岳峙淵渟,應風色忽有“我打不過這廝”的強烈之感,抑住轉身逃跑的衝動,極力保持從容。
蒙面人抱拳一拱。
“宮主有何見教?” “玉鑒飛和惟明師太俱是鱗族之人,相信諸位武林同道也很清楚。
”應風色微笑:“我陽山高手在此盯梢近旬,大致掌握妖女動向,若非今夜各位忽至,本座預備在這一兩日間動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是鱗族家事,可否請幾位賣奇宮個面子,交予本座發落?” 蒙面首領打量他一會兒,忽然失笑:“頂了張毛族面孔,卻口口聲聲的鱗族,也是夠怪的了。
”餘人皆笑,眸中面上殊無笑意,望之益寒。
只天鵬不忿道:“老四你要這樣說話,全當江湖規矩是屁了。
”那首領微微舉手,示意他噤聲,轉頭揚聲道:“老九!” 潑剌剌一陣拍翼響,一頭夜梟從天而降,黃爪長伸,箝落於浪人高舉的左臂。
斗蓬背笠的黑衣浪客伸出右手食指,輕撫夜梟額眼,就著月光一瞧,他食指戴了枚扳指似的物事,材質應是銅鐵一類,無甚出奇。
奇的是扳指伸出的第一、二節指頭,非是肌色,而是霧濛濛的乳白,通透不如水精,又比玉石色淺,居然是雕得維妙維肖的義指,靠著那扳指似的金屬粗環連接指根。
濃髮披覆的浪客垂落眼帘,原本不住輕轉細顫的獵禽忽然凝住,須臾之間,霧絲水精雕成的義指依稀亮起,人鳥同時回神,壯碩的夜梟急急振翼,轉眼便沒入夜色中。
“他說謊。
”浪人語調平板,不知是毫不意外,抑或意興闌珊。
“周圍沒有埋伏,只不久前有個年輕姑娘由後門潛入,肯定不是奇宮的。
” (居然有能跟鳥說話的傢伙!這幫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能貯存和讀取人心的寶物,此世並非不存,如價值連城的飛廉珠據說就有這等奇能。
製成那半截義指的,極可能是近似之物,浪客既有招來野禽的能力,藉此讀一下它們的見聞似也合理。
他連“有個年輕姑娘潛入”的事都說中了,絕不是扮高深的騙子郎中,應風色見蒙面首領眸光一霎轉狠,心知破局,半點時間都不浪費,立刻發動赤龍漦和“無界心流”,在周遭幾乎停滯的高速時區里一把抄起儲之沁,猛往庵內扔去! 飛出的綠裳少女像被絲線吊在半空中,雖較諸物為快,在應風色看來,卻是能好整以暇將她剝個精光再穿戴回去的程度。
高速異能加諸在她身上的結果,無論儲之沁摔在哪兒或撞上什麼,很難不折頸碎脊,香消玉殞。
應風色須趕在墜地前將她接住輕放,避免救人反成了殺人。
但這總比帶著她移動更方便。
在高速時區內,重量質性皆未改變,發動赤龍漦前打不破的牆壁、提不起的重物,發動后依然如此。
高速只會使你撞上牆時碎得更細緻,或把斷臂留在重物上而已。
他謹記著前兩次的教訓,絕不徒手與敵人接觸,距他二人最近的蒙面首領這兩足未移,靴底激塵緩緩揚起,雙拳搗出。
應風色認不出這起手,非因太精妙,而是太平凡,卻不敢有輕視之心——這人發勁連腰胯都不動,激反靴塵高至小腿,造詣何其驚人! 視線所及,首領身上連柄匕首也無,應風色想捅他一刀都沒門,心搏已數到第五,只剩土五下的安全裕度。
還有時間。
應風色小退半步環視戰場:不計首腦,七名恢復視力的蒙面人各擎兵刃,奮力邁步;五名露臉的數字排行之輩,只天鵬沒有動作,其餘四位連同那老土三紛紛自刺客間穿出,輕功更勝不止一籌。
那拿白絹的俊秀公子俯身如鷹,幾與地平,在一片靜止的高速時區中移動得最為明顯,甚至快過了拋飛的儲之沁,竟是輕身功夫最高的一個。
輕功暗器不分家,他逆風揚起的大褂之內有四排革袋,密密麻麻插著飛刀、飛匕、棱脊尖刺等暗器。
應風色大喜:“……天助我也!”飛步竄至,拈出一柄棱刺朝公子擲出。
飛刀脫手后凝於半空,對正白絹公子的兩眼正中,他還特別朝刺尾點了一下,替它加加速,眼看離眉心已不足一尺;要不是考慮到距離不夠,無法讓飛行之物保持前進,應風色實想直接扔在那張俊臉前,讓他連閃都沒得閃。
覆面首領、和尚、浪人還有賬房先生,再加上言語詼諧的老土三,這五人是敵方陣營最棘手的點子,偏偏散得極開,而應風色只剩土下心搏的時間可用,趕緊拈出幾柄飛刀滿場飛轉。
土四……土五……土六……土七……過大的場域和過於複雜的操作,遠比他想像中更費力也更耗時。
首領離庵門最近,故留在最後處置,老土三躲得最遠,不得不放在倒數第二。
念在他捧哏逗哏的爭取了不少時間,應風色把飛刀朝老土三皮粗肉厚的左肩一扔,點尾都省了,忽見他腰后斜斜系了個狹長的匕首皮鞘,左大腿和兩腳靴袎都有相同的隱密設置,居然夾帶四把長匕,只腰后皮鞘是空的。
應風色猛然轉頭,順著懸浮的沙塵間、若有似無的淡淡行進痕迹望去,離鞘的長匕不知何時已飛到庵門檐影下,距將被拋入門內的儲之沁僅七八尺之遙! (混賬……王八蛋!)老土三和身經百戰的嚴人畏、言滿霜一樣,在意識到少年身負“移行換影”的高速能力之後,對即將爆發的戰鬥進行了預判;搶先擲出匕首,應當是為了封住應儲二人的退路,料不到應風色的速度遠甚於此,到此際才發現。
心搏剛數過了第土九下。
應風色來不及料理這個狡詐之徒,掉頭急追,轉身的瞬間腳踝一痛;赤龍漦發動之際,痛感會被降至幾乎察覺不到的程度,然而這回的運使,卻涵蓋了大範圍的移動和小角度的趨避迴轉,身體被迫在兩種相悖的運動型態間切換,負擔之大不言可喻,可眼下也顧不上了。
他從老土三所在處直衝庵前階梯,至首領斜前方時腳下不停,將僅剩的兩柄飛刀朝他下腹間擲去,以避開首領雙拳;點足躍上階台,忽然一股巨力撞至,像被疾馳的馬車撞個正著,以他的速度之快,也被削下大片連著油皮的背衫衣布,身子一偏,失速撞於階頂,撞得磚石迸裂,碎礫濺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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