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342節

柳玉骨等海棠走了才披衣坐起,兩人伸手交握,靜默良久,卻無半分不自在,片刻忽道:“你變強了。
”龍方颶色微笑:“想不想知道原因?” “我能知道么?”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柳玉骨的好奇心早已埋葬在降界,生存才是她的最優先。
“我有的一切,你都能知道。
” 龍方牽著她來到大宅最深處,那幢本該是另一座廳堂之類的大屋,只剩外殼還是原樣,內里沿牆砌起石造結構,封住所有窗門,梁椽間布滿棱突錯落的各式複雜機簧,連結到居中的圓形牢籠上。
走近一瞧,那“牢籠”其實是由數枚巨大鋼環交疊嵌合而成,內徑差不多是成年男子四肢攤成大字的尺寸,又似放大的鏤空象牙套球,只是層數略少、鏤空處更多,可容人走進,並非渾無罅隙。
柳玉骨對機關器械一無所知,然而此物散發出強烈的刑具之感,就連她也能看得出。
多瞧幾眼,便見最內圈有五枚鐐銬模樣的物事,對應手、腳掌和頸項位置,冰冷中透著獰惡。
“這是羽羊神給你的東西么?”畢竟此物與降界中的器械同樣透著一股不祥,只是規模更大,更精巧繁複罷了。
她注意到他行走時仍拖著腿,若羽羊神未依約定,用降界換得的“龍王筋”駁上,以龍方算計之精,肯定要了別的。
說不定就是這座巨型機關? 龍方颶色將女郎的心思看在眼裡,卻不忙著揭盅,怡然笑道:“算是,但也不全是,解釋不易,有機會我再說與你聽。
只是對玉蒸挺不好意思,為保守秘密,我卻利用了她。
” 柳玉蒸現身老宅雖不在計劃內,他卻逮住機會,讓運古色與何潮色不再接近這裡。
“運古色其實不喜歡濫殺無辜。
”他向她解釋:“被逼著殺死那名婢子,讓他想起此地便火冒三丈,打死不肯再來;何潮色既死,也就不必再多說。
” 失去自由的玉蒸,成為他隱藏秘密於此的屏障。
最起碼他龍庭山的弟兄,不再對這麻煩的地方——以及寄寓其中的麻煩女子——感興趣。
柳玉骨幾乎是在她們頭一次相遇,便對這名白胖和氣、言語風趣的青年產生了好感。
她接觸過夠多的男人,明白他們骨子裡與禽獸無異,無論“現實”中是何等樣人,一旦來到降界這無法之地,便會露出猙獰猥瑣的本性,恣意劫掠,甚至引以為傲,絲毫不覺羞恥。
鬼針瓣室的設計,可說是將這樣的獸性合理化到了極致:男子不但可以名正言順奪取女子貞操,此舉還被美化成“拯救”,是達成任務解救諸女的功勛,被掠奪者不僅反抗不得,慘遭淫辱后還須感恩戴德,感謝掠奪者救了自己。
她對胡媚世的恨不是腦子一熱,設計這種規則的人本就罪該萬死,不但毫無人性,甚以踐踏人性、觀察這樣的墮落過程為樂,可說是邪惡透頂。
當時場內最不知所措的,居然是龍方颶色,虧他還有個威風的名字。
柳玉骨胸中莫名湧起一股陌生的情懷,許久之後才省起:那般莫可名狀的感覺,或是在憐愛之中混入些許遺憾,就像在路上偶遇仔貓奶狗,卻不能帶回飼養那樣。
過關本無其他選擇,該怎樣就怎樣,龍方給了她們前所未有的尊重,以及絕無僅有的快美體驗。
海棠總把“倒不是說他多厲害”掛在嘴上,這是事實;過人的杵徑更該帶來不適,而非銷魂蝕骨欲死欲仙。
要讓女人升天,一小截手指就能辦到,世上多數的女子都是這樣做的。
只有愚蠢的男人會以為須有副牲口般的行貨,勝過體貼細膩的心思。
龍方颶色是個稀罕的有心男子。
況且,他還完美地破解了所有謎題。
白白胖胖的詼諧青年被誇獎時,會不經意地微露靦腆,且自承“臨機應變遜於觀棋插嘴”並非謙虛,而是難掩自卑的自我解嘲,但柳玉骨打一開始就知道他很優秀,勝過他一口一個的應師兄,只是他自己還不明白。
你不是身體不行才用的頭腦,柳玉骨想告訴他,你是頭腦極好才用的頭腦。
總有一天身體會跟上的,就算不是現在,也毋須擔心。
龍方颶色很快就看出,降界的本質是爭奪資源——便有四名羽羊神,世上也無活神仙,首腦們不可能坐擁用之不竭的資源,須在消耗殆盡前達成目的。
九淵使只是工具,鳥盡弓藏是工具不變的宿命,誰能趕在圖窮匕現之前善用資源,轉化成可與羽羊神談條件的新型態工具,誰就能活得更長些。
應風色玩遊戲可能很出色,但對此也只是隱約察覺,否則當明白“獨木難支”的道理;好處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最終也不可能同羽羊神分庭抗禮,不如把資源有效分配,武裝起一支堪用的部隊,適合集體作戰,就算羽羊神本不需要,也很難抗拒好東西的誘惑。
因為貪婪是人的本性,羽羊神尤其貪。
這份分析從中段起,她就聽得一知半解了,道理是成套成套的似模似樣,以柳玉骨的聰明才智無從分辨對錯,但她知道自己的眼光和直覺是正確的,龍方颶色的確有著極為出色的頭腦。
龍郎在奇宮和迎仙觀小隊間選擇了她們,理由自然是因為她。
“他們不需要我。
”他說這話時帶著笑,她卻看見他心底的小男孩在流淚。
“應師兄他……不需要我。
你們需要我。
” 便在“養頤家”沒遇上胡媚世這個意外,應風色也逃不過此劫,這是早就註定了的。
柳玉骨唯一忌憚的只有鹿希色,她在她身上嗅到同類的氣息,在她看來,那女人要比應風色更棘手。
羽羊神改變遊戲規則的時機、改變后的新走向,與龍方所言相去不遠,近於妖的驚人預測,是支持柳玉骨撐過這段時間的最大動力,信任逐漸化作信心,信心最後成為信仰。
龍郎的確是越變越好,但她並沒有海棠那種意外的驚喜之情,她愛著每一眼的他,相信最好的仍未到來。
“你便是在此地練的功么?”望著詭異的奇械,她抑住不安,平靜問道。
“其實還沒開始。
”龍方笑道:“我只信任你。
等到你之前,我可不敢貿然爬上這座天穹秘具。
再說了,就算我能把自己鎖上去,誰放我下來?你來,便能開始啦。
” 第百零四折·掛纓豈憚·落珥不勝2021年4月4日扮韓雪色玩強姦遊戲后又過幾日,期間雙魂還輪替了一回,應風色與莫婷的相處一如既往,是相敬如賓里夾槍帶棒,於彬彬有禮間舌劍唇槍,有來有往,但無論身體或心靈的契合,應風色總覺提升了不止一層,越發能從女郎的高冷淡漠中品出烈火蜜糖來,其滋味妙不可言。
莫婷是把他擺在第一位的,但女郎日常忙碌的程度,使得時程的安排本身就是種才能。
莫婷給他裹傷換藥、洗衣燒飯,還能勻出時間來煎熬湯劑,研究心識;除採藥補給,她在東溪鎮裡外另有幾名長期病患,包括儲之沁的師傅,全都得按時出診追蹤。
言滿霜找她去了兩回,應與鹿希色的提議有關,但莫婷歸來后隻字未提,應風色總不好纏著她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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