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被女郎瞧見,無乘庵找上莫婷勢不可免,與其夾著尾巴逃跑,不如狠狠來個下馬威,讓滿霜有所顧忌,屆時再表明無有敵意,不過是誤會云云,善了的機會也更大些。
行走江湖,向來是實力說話。
應風色搶到言滿霜身前,她的速度明顯較儲鹿二姝更快,也可能是余贅更少,嬌小的女童沉肩夾肘,防禦體勢雖未完成,周身空隙卻不多,竟是無從下手:微屈的膝腿可以迎受打擊,增加卸勁緩衝的餘裕;若有可乘之機,倒踩一步吐勁挺腰,便是后發先至的勢子,須臾間由極靜轉極動,猶如彈子離弦,對手肯定難以提防,倒地前兀自沒頭沒腦,不知自己是怎麼栽的。
言滿霜不可能預知他有高速異能,只能認為是她在對手襲至的瞬間,做出這樣的接敵判斷。
除“佩服”二字,應風色簡直無法再稍置一詞。
更可怕的是,言滿霜直視著他的眼睛。
青年不確定她的眼是否快到足以追上自己的動作,但韋太師叔和魏無音那廝都說過:高手臨敵,首重大局。
攻擊閃避,靠的是從實戰和苦練中淬鍊的身體直覺,一味盯著攻擊端末梢,容易被虛晃一招,故“看手不如看眼”。
應風色省悟過來。
連面對陸筠曼的奪命快劍,他都未存廝殺拼搏之心,以致先機全失,差點完蛋;但滿霜於他,一直是不敢輕忽大意的對象,和她交手,就算擁有犯規的高速異能,仍不覺心神緊繃——所謂“殺氣”,正是諸多相類因子的總成。
言滿霜憑藉豐富的應敵經驗捕捉到他,即使眼睛未必追得上他的動作,卻能抓住“敵人”精神最集中處,動靜不離其樞。
——看來,是不能和她打得太認真啊! 應風色強迫自己放鬆,見女郎胸脯鼓脹,料想在自家庵里,又屆深夜睡前,滿霜肯定不會刻意纏胸。
她本有兩隻著衣時不易察覺的肥碩奶子,圓飽如蜂腹般,偏又細軟嬌綿,是不折不扣的隱巨乳,也難為她長時間扮作女童。
在地宮瓣室極盡纏綿恩愛的畫面浮上心頭,男兒慾念勃興,伸手往她沉甸晃搖的下乳處摸了一把,滿心期待滿霜像小師叔那樣羞紅雪靨,露出迷人羞態……直到雷殛之感透指而入,震得他半身酸麻。
為免傷及滿霜,他刻意放輕氣力,這絕不是反震所致,而是言滿霜早在身側布滿真氣,故意露出乳脅破綻,來個“請君入甕”——打不著對手,又何必追著打?讓他來打你就是了,願者上鉤。
(……好個狡猾的小妮子!)應風色失去重心,趕在摔倒前猛擊廊柱,慢了幾拍的喀喇崩響伴隨木裂,在凝滯的低速時區里看來,宛如木灰色的牡丹花。
血脈鼓動似有降低疼痛的效果,應風色只覺掌底反饋極強,隱覺不妙,但眼前麻煩更甚,無暇深究,便要從滿霜身畔鑽過。
豈料女郎一攔路,速度又比前度更快些,應風色與她換過幾招,所幸滿霜的拳掌中皆無明顯的內勁,可能是要追上他的速度不及催谷,也可能是都用來化解高速對撼產生的反震力道。
前路受阻,身後儲鹿雙姝緩緩爬起,更無退路,應風色憑兩額鼓脹的血筋一徑加速,但滿霜守得鐵桶也似,沒有傷其性命的覺悟,根本拾奪不下;更駭人的是她的速度漸漸追趕上來,四臂推挪間,冷不防地擊他腰側,彷彿有第三條胳膊,自交手以來,男兒首度落於下風。
應風色踉蹌著小退半步,左臂又被拿住,奮力一奪絲紋未動,冷汗直流。
忽聽背後“鏗”的一聲雙劍交擊,一人道:“你這是王什麼?”是儲之沁的聲音,自是對鹿希色說。
鹿希色架住她的劍:“你知不知道他是奇宮之主韓雪色?”儲之沁怒道:“那你倒是叫他停手啊。
” 兩人語聲如常,並未拉長或斷續,應風色驚覺異能消退,視界里的血紅一點一點變淡,全身各處疼痛不堪,難細辨是哪裡、又是何種之痛,心底涼透。
忽與言滿霜冷冷的目光對上,不及開口,言滿霜反足往他右大腿一掄,狠辣快絕,如蠍尾旋掃。
應風色眼前倏黑。
昏迷前最後聽見的,是清脆的骨裂聲。
他在滾燙的眼皮下轉動眼睛,慢慢恢復了意識。
不是眼皮子燙,是全身都在發燙。
這種發炎的高熱他很熟悉,都有些習慣了,應風色意外的是昏迷時並未回歸識海,聽冒牌貨叔叔明褒暗貶一通恥笑,笑他滿手好牌硬生生打成了相公,指不定要死在自己的女人手裡。
鄉愿一點的解釋是:識海里的應無用不以為他有生命危險,懶與他爛嚼舌根,索性放他獨個兒肉疼,檢討下怎會落入如此窘境。
更有可能是昏過去的時間太短,連回到識海都來不及。
應風色有種一夜無夢的錯覺。
他很久沒睡過好覺了,居然有幾分戀戀不捨,不排斥以另一條腿骨交換好眠。
“……你有必要弄斷他的腿骨么?”是鹿希色。
“招惹奇宮,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怕什麼?”言滿霜冷道。
“你同我們弄死了這廝,大夥就是拴在一根草繩上的螞蚱了。
這種別無選擇的滋味,我以為你也該嘗一嘗。
” 鹿希色蔑笑。
“你最好祈禱他的腿不要有事,又或你那姓莫的神醫朋友能治好他,否則除了殺人滅口,我不知你要如何與奇宮交代。
” 言滿霜道:“交代?我替他們除掉毛族賤種,龍庭山上那幫子沒用的男人感謝都來不及,要什麼交代?”口氣中除了鄙夷不屑,更透著一股異樣的尊大之感。
自識她以來,從未聽過滿霜用這種老成的口氣說話,奇怪的是聽著並不覺突兀,尤其令人心驚。
轉念一想,言滿霜之師“三絕”惟明師太出身鱗族六大姓之首的玉氏,其父更是玉氏的當主,連奇宮也須禮敬三分;受質一事,山下多有議論,要不是誰也提不出更好的辦法,六姓宗族內早已炸鍋,提及此事料想沒什麼好話。
滿霜若聽慣惟明師太痛罵陽山,口出狂言不算太意外。
鹿希色約莫也覺有異,罕見地並未還口,周遭再度陷入死寂。
此間的氣息應風色嗅著熟悉,應是無乘庵大堂,依稀能聞到那塊木匾的氣味。
一陣細碎腳步伴著水聲晃來,滿霜問道:“師叔情況如何?”來人擱落某物,隨即響起淅瀝瀝的擰水聲。
“沒什麼,說扭了膀子直喊疼,我瞧過了也沒怎麼樣,已哄她睡下。
他……還沒醒來么?”正是洛雪晴。
“你別靠近他。
”滿霜的聲音聽著有些嚴厲。
“這人狡詐得很,不是什麼好東西。
” 洛雪晴並未停步,邊走邊說:“不過房門碎裂那會兒,有人替我擋了一下,該就是他了。
這樣一想,倒也不是很壞。
”言滿霜道:“你替他揩抹頭面,看看他會不會乘機挾持你,就知這人壞不壞了。
”洛雪晴這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