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293節

在今夜以前,說出來怕連自己都會失笑的念頭,此際正於每個人的心中細細咀嚼。
沒有了羽羊神的死亡威脅,他們可以挑選合意的目標,為其所欲而行動,非是為了其他人,而是為自己。
“老實說我有點心動。
”運古色眼白一翻,阻陽怪氣。
“還是那句老話,橫豎一起王,那王嘛不聽我的?” “……我能給你海棠。
”龍方忍笑。
“肏你媽的,玉霄派是你的後宮么!”運古色哇哇大叫,一指牆內。
“上一個開後宮的王八蛋都涼了,你他媽跟我說這個!嗆我嗆夠了沒?” “應風色的後宮是吃獨食,但我不是。
”龍方兩手一攤。
“海棠也練有《天予神功》,造詣不比你我差,與她雙修合練,遠勝過你去姦汙其他女子,收那點兒零頭瑣細。
她可以是你的鹿希色,這,就是我與應風色不同處。
” 運古色啃咬指甲面色數變,半晌才道:“半痴劍我不同你爭,但麒麟兒身上的裝備我要。
你讓海棠死心塌地跟我,我就聽你的。
”龍方颶色道:“裝備你們四人說好怎麼分就行,我的份可以不算。
海棠的事就這麼說定了。
”運古色似笑非笑,忍著喜色、抓耳撓腮的模樣恁誰都能瞧出。
平無碧爛泥一灘,誰也沒想問他意見。
顧春色審時度勢,自知以一敵三毫無機會,淡淡一笑:“小可亦以龍方師兄是瞻。
倒是水月和天門的幾位師妹,還有本山鹿希色鹿師姊,我等一路前來都不見蹤影,日後須如何待見,龍方師兄也得做個區處。
” 運古色“嘖”的一聲。
“那言滿霜古怪得很,只怕後患無窮。
還是打聽她們的落腳處,咱們先下手為強?” 龍方颶色負手微笑。
“不急,此事還須著落於顧師兄身上,待我安排妥當,再與諸位說明。
”顧春色也未多問,只微笑頷首。
眾人跨過圮牆,七手八腳剝除屍身的裝備,分配停當,又將林江磬等人的屍體集於廊邊,在龍方的指揮下一一剁去使刀之手,讓何汐色攜往瀑布那廂丟棄,再將屍體面目砍得稀爛,燕無樓也是一般處置;布置完成,天已灰濛濛地有些亮。
“……這便走了唄。
”運古色的聲音自遠方傳來:“咱們還得摸回山哩。
” 床下應風色數著次第離去的腳步,有一人始終佇立屋前,默不作聲,良久才低道:“我走啦,師兄。
願來生你我永不復見,無償無欠。
你且一路走好。
” 砰的一聲,似是扔下硬木之類,旋即一陣嗶剝脆響,片刻熱流煙氣倒捲入屋,應風色面色丕變。
(不好,他要焚屍!)換作應風色,怕也只有這個善後的法子,所有證據一股腦兒燒掉,火勢最好延至山頭,燒個清潔溜溜,連半點痕迹也不剩。
這屋朝廊院的整面牆坍毀,應風色一出床底,必入龍方颶色眼中。
龍方縱使不知《奪舍大法》之事,以他對韓雪色之不善,發現毛族賤種躲在床下,不知聽去多少秘密,豈能留活口?應風色連爬出床的機會也無,暗禱龍方趕緊走,無奈火光熾旺,視界里一片亮紅;須臾間燒煙自四面八方滾入,望不清屋外景況。
“不行了,便被發現也顧不上啦!咳咳……咳咳……” 應風色掩住口鼻,忍著眼中酸澀,奮力爬出,一路爬向靠外側那面牆;稍稍接近,但覺滾燙如洪爐,抬見窗櫺間火舌吞吐,直如活物,怕有人在外頭也放了火,燒著整片王枯的秋草,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這運氣也太背了。
應風色硬著頭皮爬向圮牆,撐起成蹲跪之姿,咬牙一躍,原本打算凌空翻過牆火,落在院中柔軟的泥土草地上。
豈料甫一拔起,膝肘腰腿就沒處協調的,便用上所有氣力,居然沒能跳起,整個人直挺挺撞向牆磚,腹肌貼著參差磚碎狠狠擦過,如遭鋸牙蹂躪,痛就不消說了,這還沒完。
頎長的青年滾過著火的廊板,擦撞檐柱邊緣、摔下廊階,這當中無論怎麼試圖穩住,笨重累贅的身軀就是不聽控制,反將傷害極大化,撞得他頭破血流,眼冒金星,回神已在屍堆里。
林江磬、方病酒……瀟洒風流的“冷月四刀”剝除了裡外衣衫,一絲不掛,叉舉著剁去手掌的上肢,放王血的破碎面孔灰敗扭曲,看著也與屠宰后的豬羊剖片差不了多少,毫無尊嚴,只覺無助可悲。
應風色鮮血披面,手一捂才覺疼痛難當,呲著牙重新調整力道,勉力抹去礙著視線的血污。
這其實是合理的。
他支使原本的身體二土二年,運使肌肉之法、氣力的分配拿捏等,都不是為了這副更高更壯的毛族之軀所養成,本能至此無用,想當然耳的習慣只會讓他滾落台階,摔成重傷,連邁步都抓不準距離。
——而在火場發現“其實你不太會用這個身體”這件事,實在是太糟了。
更糟糕的是:這堆胡亂疊起的赤裸屍骸,數來數去也只有五具,大清河派的冷月四刀和燕無樓長老都在,獨獨缺了他自己。
應風色茫然四顧,驀地心頭一悚,背脊莫名生出一股寒意,回頭見月下一名著夜行衣的纖細女子,以不知取自何處的衣帶束在“應風色”腰間,單手提著,沒比提捆柴薪更吃力。
被火光映亮的雪白瓜子臉精緻超凡,美貌是不消說了,溫婉的氣質更勝名門閨秀,是無論誰來看,都無法討厭起來的、毫無死角的美人。
但應風色虎目圓瞠,彷彿看見世上最恐怖的物事。
毋須調閱識海記憶,他也不會忘記這張面孔。
儘管土年前初見時她一絲不掛,長埋土中的細緻肌膚透出一股微帶幽藍的蒼白,看上去比月華更阻冷。
那時她的美貌更妖異也更令人迷惑,或許是因為智識未復,尚無人性的緣故,只剩下本能的交媾慾望隱隱祟動。
那個女阻人。
他記得歲無多喊她“深雪兒”。
她……她為何在此?又為何要劫走我的身體? 女阻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彷彿在打量許久不見的親戚小孩,帶著姨母般滿滿的寵溺包容,能讓他調皮胡鬧,無論如何都不會責備打罵——以她的年紀來說,很可能真是這樣的心情也說不定。
應風色記得她與奚長老是一輩,或還大著幾歲,雖然外表全看不出。
“我看,還是算了罷。
”她嘆了口氣,喃喃自語。
應風色倒抽一口涼氣。
這個聲音和語氣……是梁燕貞身邊的侍女! “且慢!你是——”沒等他說完,女阻人搖頭道:“你會讓小姐傷心的,這不好。
”裹出緊緻曲線的筆直細腿一抬,將應風色踹回燃燒的屋裡! 應風色眼前一白,轟然撞進屋內,衣發沾上火星,頓時燒起!他痛得在地上打滾,但四肢軀王連這個動作都做不好,無助撲滅焰頭;但聽“喀喇”爆響,濃煙中房頂不堪火烤,橫樑應聲彎折,瓦碎灰粉簌簌落下,眼看是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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