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292節

片刻樹叢里沙沙亂搖,一人小心翼翼竄上廊間,靴尖在門縫間停留了好一陣,約莫是窺見屋裡的屍首,頓失冷靜,急忙推門而入,低聲道:“怎……怎被移到了此間?是……龍方么?”喉音沙啞,聽著雖然年輕,卻透著獸一般的獰惡。
應風色聽出是誰,卻莫名覺得不像,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就是隱約覺得不對,似乎自己長時間以來,一直弄錯了什麼。
來人“鏗!”拄物跪地,把手伸向屍體,映入應風色眼帘的赫然是半痴劍的鏟尖,料想主屋中此人最快蘇醒,循火號而來,隨手順走神兵,不禁切齒:“所有人里,居然是他最貪。
”忽聽龍方從檐外翻落,怡然道:“不想何小弟醒得最早,我倒是小瞧你了。
” 來人正是何潮色。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跳起來,差點撞著桌凳,抄起劍鏟,才想起此物絕不該在自己手上,放也不是、藏也不是,訥訥道:“龍方……龍方師兄,你……你怎麼在這兒?” 半痴劍在眾人昏迷前,本被龍方負於背後,是冰無葉嫌劍鏟與翼陽刀累贅,拎他來時隨手棄置,少年可沒膽子從他身上搜寶。
龍方明知如此,卻巧妙利用了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態勢,乘勢壓他一頭。
地~址~發~布~頁~:W·W·W、2·u·2·u·2·u、C-0-M“這些個沒營養的瞎客套,咱們就省起來罷。
”青年朗笑:“你做了幾個月的何潮色,是不是覺得其實也不算怎麼爽。
那些原本歡喜你哥哥的人,怎地輪到你扮起哥哥,漸漸都不同你來往了?山腳下幾個與你哥眉來眼去的姑娘,突然怕起你來,你本來不想害她們的,是也不是?” 應風色忽明白了他的意思,差點失聲叫出,急急掩口,星眸瞬轉,越想越覺絲絲入扣,難怪方才覺得不對勁。
這個何師弟既是他又不像是他,原來降界中被刀鬼所殺的,是哥哥何潮色,何汐色不知何故說“被害的是弟弟”,以此法頂替了哥哥的身份! 他二人是孿生,相貌、身材全無不同,但何潮色活潑外向、能言善道,膽子又大,不但在山上人緣甚佳,與山下的姑娘們交遊也是無往不利,如魚得水,快活自在。
何汐色不同乃兄,性個阻沉內向,全仗兄長照拂,才免遭同儕排擠。
這麼一想,他會想竊取兄長身份,以“何潮色”的名字形象活下去,似也不難想像。
但“你本來也不想害她們的”是什麼意思?莫非——何潮色……不,該說是何汐色霍然抬頭,瞬間渾身繃緊如鋼片,是隨時都能出手的狀態,身姿卻無明顯的改變,無論修為或戰鬥上的反應,與過去直若兩人。
看樣子,他在主屋與岑華色相鬥時,居然是藏了手的,連運古色都無這般驚人的成長幅度。
想到運古色,應風色心一沉,沒料到答案如此簡單,又令人失望。
約莫從運古色身上得到靈感,那些最後拒絕了何汐色的山下姑娘,全成了他採補修練《天予神功》的鼎爐材料。
大幅進步的修為正反映作案的頻率,決計不是龍方颶色輕描淡寫的那樣。
近日內,龍庭山下並無採花賊犯案的風聲流傳,如非何汐色善後的能力滴水不漏,便是有人幫忙掩蓋犯行,把少女失蹤之事壓下,或導引到其他不相王處。
而何汐色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也想到了這一點——畢竟如何善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若連何汐色都覺事情被擺平得太過輕易,大概就能立刻明白,“善後者即協力者”的道理。
“我一向照顧自己人,和應風色不一樣。
”龍方颶色上前一步,寬闊的肩膀遮去了射入房裡的幽藍月光。
“再這樣下去,你得來不易的第二人生,就要恢復成過去……不,是過去糟糕得多。
我們好好解決你體內雜氣紊亂的異症,我再教你如何真正成為何潮色。
” 今夜之前,何汐色會對此抱持懷疑,但龍方師兄殺死了應風色,儘管他身邊有武功高得不可思議的言滿霜——何汐色親眼看見女童獨斗冷月三刀,像耍弄小孩兒般遊刃有餘,下巴差點嚇脫——以及在奇宮眾人之中,實力僅次於應師兄的奇葩鹿希色,就連小師叔都不是好相與的。
直到少年將運日匕搠入應師兄體內,仍覺不可思議。
龍方颶色觀察他面上七情變化,嘴角微揚,向他伸出右手。
“拿來。
” 何汐色遲疑不過一霎,倒轉劍鏟,將長柄遞了給他,垂手退到門邊。
要不多時,運、顧二人一左一右,挾著平無碧而來,運古色大老遠地見他手持半痴劍,垮著臉重重一哼,嘴角揚起:“好嘛,王死個麒麟兒,又來條尾刀狗。
龍大方,你能不能長點心眼,半痴劍說好歸你了,你他媽連死人也扛走?有你這麼饑渴的么?” “……降界沒了。
”龍方颶色冷冷打斷他。
“廢話,青雲綉卷不說了嗎?用召羊令建立現世據點,若然成功,這回是最後一輪降界啦。
”運古色沒好氣道:“麒麟兒死了,咱們這還湊不上五萬點?這兌換之間是他媽黑店——”忽然閉口,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此前沒有一回降界是這樣結束的,不進兌換之間結算,跟誰換獎勵去?看來是羽羊神那王八蛋跑路了。
龍方颶色冷道:“降界沒了。
” “都不作數的……那種沒了?”運古色神情阻沉,再無一絲戲謔。
龍方將眾人的錯愕看在眼裡,朗聲道:“或者說,此後再也沒有羽羊神籌辦的幽窮降界,沒有神神叨叨的任務,沒有那些個鬼牙眾,沒有掙點,沒有兌換……什麼也沒有。
你自由了,運古色,再不用擔心睡到一半被逮進死亡任務,不知能不能活著回來。
” 沒人介面。
龍方颶色看著四張臉上很難說是欣慰、甚至看著像是失望更多,莫可名狀的神情,忽然一笑。
“老實說我半點也不高興。
以前沒有降界的時候,我也沒活得更好,除了可能會死,降界給了我武功、神兵,還有漂亮的女人,這些奇宮可沒給過我。
羽羊神是王八,但‘脫離降界’一直是應風色的主張,所以他今晚死了。
”回身一蹬,殘剩的小半堵屋牆轟然倒塌,粉灰瀰漫間,露出屋內的屍首來。
運古色本欲上前,但終究沒有動,細目乜斜,哼笑道:“說到了底,你是想做老大罷。
麒麟兒死了,這領頭兒的位子才空出來,你個死胖子便坐不住了么?咱倆是打一架呢還是怎的,劃下道兒來,老子不想再讓人騎到頭上。
” 龍方颶色笑道:“若由我來召開降界,能不能做這個頭兒?” “憑什麼?”運古色正欲說幾句損話,忽然皺眉:“不對,你龍方本家是真他媽有錢。
你小子連老大的位子都想要花錢買啊肏!” “要說我們在降界里學到了什麼,那就是我們能做到的事,遠超過我們自己的想像。
”龍方環視眾人,正色道:“去除那些神神叨叨的皮相,降界就是合適的目標、縝密的計劃、有效的行動,最終獲致成果;便沒有羽羊神,這些我們也能辦得到。
想要就去拿到手,只毋須以點數兌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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