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避開往來耳目,竄上一頂枝葉繁茂的樹冠,眺見院后羊腸路間,一抹衣影越奔越小,不是洒掃的竹帚少女是誰? 應鹿一路尾隨,穿過田野林間幾處聚落,當中少女只在一間小茶舖稍作停留,討了碗水喝,不多時便來到一座獨門獨戶、南方“一顆印”式的小巧宅院前。
少女嬌喘未止,單薄的酥胸不住起伏,連叩門環無人相應,急喚:“露橙,露橙!”半晌,黑漆大門“咿”的打開門縫,烏影遮光;少女湊近說一陣,才轉身離開。
“原來江露橙躲在這兒。
”應風色與鹿希色交換眼色,一人望風,一人繞著小宅轉了一圈,確定無有埋伏,才聯袂躍上牆頭。
院中的青石墩上,一名黃衫少女支頤閑坐,身材腴潤、雪膚花顏,微瞇的眼縫裡透著一抹狡黠靈動,模樣嬌俏可喜,遑論鼓脹成團的豐滿奶脯是何等惹眼,正是結識於第二輪降界的水月弟子江露橙。
“應師兄、鹿姊姊,果然是你們!” 江露橙一躍而起,薄薄春衫裹不住雙丸跌宕,明明只露出小半截乳肌,卻被橙黃色系的衣料子襯得加倍精神,晃得人滿眼雪耀,無比酥瑩;忽想起什麼,匆匆停步,朝著門廊叫道:“還躲什麼呀?又不是別人。
”明顯是說給應風色聽的。
但這很江露橙,誰都不意外。
露骨的討好與直率相抵,只要最終好感大過了反感,就令人討厭不起來。
廊簷下響起一把清脆的嗓音:“凈是妳喊,我又沒瞧見,妳讓他下來啊!”明晃晃的劍尖遞出門廊,聲線雖是跋扈囂張的大小姐,依然土分動聽,可以想見少女皺著鼻尖挑眉的狠勁,彷彿高高翹著蓬鬆的尾巴走在老虎前,卻以為自己是萬獸之王。
應風色忍著笑意,偕鹿希色一躍而下,轉身長揖道地:“小師叔安好。
久疏問候,望師叔原宥則個。
” 儲之沁的小臉“唰!”脹得通紅,到了但凡有眼都無法假裝忽視的地步。
還好她自己就是最慌的一個,沒工夫理會旁人,束著嵌金道冠的高馬尾和蓬鬆柔軟的卷鬢一陣亂晃,雙手抓著長劍踉蹌倒退,小而美的嬌翹圓臀無預警地撞上粉牆,只差沒喊出“你、你別過來”的老套台詞,一身高明劍術全餵了狗。
呼的一聲長棍朝劍尖壓落,儲之沁本能旋腕,一抖劍圈讓過,無數晨昏鍛煉的身體記憶搶得主導權,“鏗!”還劍入鞘,恢復鎮定,只拉不下臉,冷哼一聲,逕往內堂行去,看著倒是熟門熟路。
應風色並不以為是長棍落空,在狹窄的門廊運使長兵,打不中怕要比打中難得多。
言滿霜將長棍擱落,沖二人擺手:“……請。
”巧笑倩兮的江露橙小手背在身後,腴臀一扭,逕於前頭引路,領應風色等進入。
堂內的擺設與尋常人家無異,只不過居間供奉祖先的神桌換成了佛龕,幾把酸枝僧帽椅排成兩列。
神桌旁斜靠著一塊豎直的泥金匾,雖不甚新,卻無風吹日晒的痕迹,彷彿早早便拆下閑置;上頭所寫,赫然是“無乘庵”三字。
探訪無乘庵的順序排在養濟院之後,是有原因的。
觀心庵頗受官民推崇,縣內香火不斷,知之者眾,無乘庵卻少人聽聞,彷彿出了東海武林,惟明師太的名氣還不如養濟院的比丘尼。
所幸客棧的堂倌是當地土人,依稀記得幼時村外有座新邸,廟不像廟,主人是名出手闊綽的尼姑,從不納香客,遑論祈福建醮做法事,日子久了村人也無意與她來往,就當是住了個離群索居的隱士。
在他的童年印象里,尼姑不僅應該通曉作法驅邪、接生順產,有時還會治病拔牙,迎來送往無所不包,就是把東海本地信仰的巫覡與佛門僧侶混作一處,放任想像失控的結果,因此對這個什麼都不做的尼姑記憶深刻。
聽貴客問起庵堂,才當作趣聞講了出來,被應風色暗記於心,是“疑似無乘庵”名單上的第七順位。
若非竹帚少女引他們來此,光是一一走訪清單所列,起碼要花上幾天的時間。
以江露橙在降界中的表現,不像被長期軟禁的模樣,洛雪晴的母親將她寄在觀心庵,卻不肯透露去處,可見有麻煩的是洛氏母女而非江露橙。
若非如此,庵中女尼必會限制江露橙的行動,並矢口否認她在此間,以免仇家追至。
能被鹿希色隨口亂編的老橋誘得直承其事,證明在中年尼姑心裡,保守江露橙的行藏,還比不上她未婚有孕緊要。
然而畢竟是他人所託,不能輕負,故讓竹帚少女往江露橙近日常去的地方找找人,叮囑她早些回來之類——應風色因此盯上少女,豈料一石二鳥,竟尋到無乘庵來。
應風色打量內堂,確非佛門精舍的模樣。
惟明師太出身唐杜玉氏長房,乃家主獨生愛女,非但是名門中的名門,更是明珠里的明珠,純以富貴論,決計不在當朝公主之下。
恁玉家老爺如何溺愛縱容,終究不能眼睜睜看愛女割捨塵緣,斷情絕愛,便出錢給她修了屋舍,總希望能回心轉意,重投懷抱……親情與意志拉扯的結果,就是這座不倫不類、沒點樣子的“庵堂”。
江露橙到后廚沏了茶來,一一斟上,一口一個“鹿姊姊”,叫得土分親熱。
儲之沁抿了一口,蹙起描黛般的俐落刀眉:“這不是我拿來的‘湖雨香’啊,水也不對。
妳怎麼弄的?那壇東皋嶺雪靜置而成的‘三秋沉龍水’呢?”聽江露橙回了幾句驢唇不對馬嘴,頓生不耐,索性拉往後進,眼見為憑。
片刻江露橙笑吟吟行出,不知用什麼手段擺平了小師叔,看似隨意落座,挨的卻是“鹿姊姊”而非應師兄;隨口問起龍大方,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她對龍大方有意,但眾人皆知不是那麼回事。
儲之沁新沏的茶果然好喝極了,連鹿希色都能輕易分辨。
江露橙一通誇獎,小師叔差點飛上了天,哼的一聲,隨手將沁汗的卷鬢勾至耳後,喜孜孜鑽進廚房準備點心。
言滿霜安坐如恆,最不像宅中主人,無論是江露橙所沏,或後頭儲之沁換過的新茶,她都不曾就口,二姝也不甚在意,似已見怪不怪。
茶點意外地美味,小師叔廚藝了得,準備的時間短,代表動作熟練;衣發王凈齊整,顯示烹飪手法足堪應付,不必非與灶炭爐煙相親。
吃喝最能打開話匣,尤其是共同經歷過的輝煌戰役;而在現實世界里,看到活生生的應師……看到活生生的降界同伴的新鮮感,更令少女們嘰喳個沒完,興奮得要命。
她們聊黑山老妖,聊巨蟒和“雨師”,還有那嘴既碎又毒的運古色。
沒人提死去的高軒色和雙胞胎,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迴避。
“是了,滿霜妹子,”應風色見客套得差不多了,不動聲色切入主題:“令師不在庵里么?我對‘三絕’之名仰慕既久,想拜見拜見她老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