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190節

而憐清淺回報她的,卻不僅僅是土年的陪伴而已。
親見中阻土的療復異能后,二姝緊接著要面對的,便是何去何從。
土七郎無法指望,經憐姑娘再三勸說,女郎終於在龍庭山的山腳下等到失魂落魄的愛郎,徹底了斷。
梁燕貞本想投靠顧挽松,畢竟當初是他指的明路,如今阿雪平安上山,也該是顧挽松兌現諾言的時候,憐清淺卻有全然不同的見解。
“……他是騙妳的,從一開始就是。
”雪肌泛著月華似的淡淡幽藍,如姮娥下凡的女阻人握著她的手,溫柔的嗓音口吻像哄孩子般,不知怎的,卻令人完全討厭不起來,只覺無比安心。
“要皇上收回成命,那是讓他認錯了,雖未必不能夠,但顧挽松須得極受聖上恩眷,且甘為梁府冒此大不韙才行。
他……是這樣的人么?” 梁燕貞無言以對。
憐清淺撫著她的手背,柔聲道:“這廝若從最初便存了欺瞞之心,就算小姐圓滿完成任務,他非但不會履行承諾,怕有毀跡滅口的手段,此際不宜貿然前往白城山。
” 梁燕貞心念微動。
“那……回濮阻罷?我家裡還有些薄產,為數雖不多——” 憐清淺搖了搖頭,帶著一抹憂傷而憐憫的苦笑。
原來……連家都回不去了啊。
梁燕貞雙肩沉落,想起小葉那番“我們回去罷”的話語,才明白兩人都太過天真。
從她接下差使,濮阻梁侯府的破滅便已註定,再難翻身;傅晴章、李川橫等固然各懷鬼胎,比起黃雀在後的顧挽松,二人的城府不值一哂,誰也翻不出副台丞的手掌心。
“要不……我找土七郎去,狠狠參顧挽松一本!”女郎霍然起身,用力之甚,以致掀倒臀下圓墩,被突如其來的匡啷響嚇了一跳。
“那還得上白城山。
羊入虎口,正中下懷。
” 憐清淺扶起綉墩,拉她坐定,肩膝相抵,娓娓呢語。
“獨孤寂空有武功,卻非智謀之士,顧挽松敢算計於他,定然想好了自清的說帖,只怕妳告狀不成,反落入那廝手中,豈非糟糕至極? “要說顧挽松有什麼短板,便是身在衙門,不得自由,畢竟上有朝廷,日常尚有公務瑣細。
小姐不肯上山尋他,又不回濮阻老家,於他,便如斷了線的紙鷂,從此人海茫茫,想再找著可不容易。
咱們一時想不到怎生應付,不如……就從讓他傷腦筋開始罷。
”說著眨了眨眼睛。
梁燕貞“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憐清淺於她,起先是奚無筌、歲無多口中人人愛慕的漁陽仙子,而後又是凄艷詭麗的不死阻人,直到此際,才知她也有這般促狹可親的俏皮模樣。
“那……還能去哪兒?”笑完了,終歸要面對現實。
梁燕貞幽幽嘆了口氣,忽覺茫然。
患難相從,加上她本是大大咧咧、藏不住心思的性子,陪伴憐姑娘休養調復期間,已將自個兒的事說了個七七八八。
憐清淺思索片刻,沉吟道:“立足江湖,所恃不過武功錢財。
武功得花時間,不急在一時,小姐眼下需要的,是可以好生鑽研武藝、不虞衣食,乃至重新培養勢力的靠山和背景。
我知有一處,或可嘗試。
” 憐清淺相中的對象,居然是嵧浦俞氏。
“……妳怎麼知道,俞家有可乘之機?”多年後偶爾閑聊,梁燕貞忍不住問。
憐清淺笑道:“俞心白膚淺任性,紈褲習氣濃重,定是祖父慣出來的,足見雙親身言二教單薄,而叔伯一輩當中,並無期功彊近、虎視眈眈者,否則必不致此。
一門三代,中節虧失,這樣的門第我當年在漁陽見過不少,罕有不出問題的。
最新找回4F4F4F,C0M最新找回4F4F4F.COM最新找回4F4F4F.COM“而俞老爺子扶植照金戺,起用傅晴章等豺狼之輩,其心氣之焦灼燥烈,亦見一斑。
按男子脾性推測,這是身不濟而心未死的跡象;兼以俞心白之死,便有可乘之機。
” 梁燕貞本想打趣說“憐姑娘真懂男人”,話到嘴邊,想起她轉化阻人、為歲無多等姦淫取樂的悲慘過往,忙不迭咽回腹里,嚇出一背冷汗。
憐清淺卻彷彿從她勉強擠出的僵硬笑容里窺出了端倪,並不生氣,溫婉笑道:“閱歷未必是越多越好。
想得深,想得久,也能品出滋味。
” 傅晴章等人的屍體,與西山韓閥秘密遣來的數土名“擎山轉”鐵騎混作一處,事後少不得經兵部和刑部大理寺的密偵毀跡滅證,粉飾太平,照金戺一行遂以失蹤論處。
俞老爺子耗費大筆銀兩,始終尋不著愛孫的蹤跡;到頭來,連鎮遠鏢局都不敢接俞氏的委託,俞老爺子心中有譜,只不肯接受現實,性子越發乖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凈拿家中人出氣。
某天夜裡,一名天仙似的絕世美女,無聲無息出現在老爺子屋裡,自稱是夜遊神。
慣見風浪的老人冷笑不已:“妳要真是神明,立時將我孫兒帶來此間,莫說供養,俞氏的身家妳盡可拿去。
” 美女淡淡一笑,柔聲道:“逝者已矣,就算是神仙,也無法令死人活轉過來。
我有一法,可補你心上遺憾。
”給了他一枚龍眼大小的火紅藥丸。
俞平滔大半生縱橫商場,熬過舊朝傾覆、新朝肇生的艱難歲月,獨力撐持著嵧浦俞氏的偌大基業,本不易信怪力亂神之說。
然而,誰都不敢當老人的面提起、總是小心翼翼迂迴繞避的愛孫死訊,就這麼自然而然,從女郎姣美朱唇間流泄而出,宛若當頭一錘,粉碎了俞老爺子的心防。
王癟的老人雙手掩面,孩子似的哭起來,終至嘶聲痛嚎不可遏抑,滿園婢僕卻無人聞至,進一步加深了“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如哭掉魂魄般的俞平滔,渾噩接過藥丸咽下。
既在夢裡,還怕被毒死么?反正一路顛撲至今、堪稱波瀾壯闊的人生,連同俞氏滿門的未來,也和死差不多了。
老人萬料不到,這枚藥丸竟令他“活”了過來。
睡褸內未著其他、僅覆一條薄薄錦被的下半身,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元氣,精綉被面高高撐起如支篷,老人兩眼發直,駭異到無法言語——長年的酒色應酬,令他未至天命之年便喪失了男子雄風,即便血氣最盛時,也從不曾堅挺如斯,彷彿換了副全新的陽物。
俞平滔怔怔望著牲口般的偉岸家生,似還在適應色慾重又在肉體中活躍蔓延。
“死去的孫兒是回不來了,你便再生幾個兒女,旺一旺家門罷。
” 銀鈴般的輕笑化散於風中,清艷雍容的絕色麗人倏忽不見,一如鄉野軼聞里的千歲狐仙。
而性慾永遠是最好的出口。
可以宣洩憤怒,排遣焦躁,麻痺恐慌……而對俞老爺子來說,甚至還承載著希望。
俞家大院里,響起了久違的鶯嬌燕啼,徹夜未平,似不知伊於胡底。
“……中阻土還能壯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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