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柳毅傳書’,那柳毅人呢?”運古色突然問。
“……死了。
”鹿希色指著遠方那一大片的殘屍斷體,淡然回答:“來不及問名字,總之不是山上的。
另兩個也是男子,扮成涇河龍王夫妻,其中一個同柳毅一樣,死於獸群踐踏,另一個說要找路出去,自己跑進夜霧裡,再出現時已是一具死屍,掛在牛角之上——” “等、等一下,我都聽糊塗了。
”龍大方扳著手指數數兒。
“所以,原本不只你們五個,還有另外三個九淵使者?什麼獸群,什麼牛角……師姊妹子,你說的每個字我都明白,怎串起來全聽不懂?” 運古色指著攤散在遠處的屍骸。
“我方才就覺得奇怪,滿地的屍體殘肢瞧著挺嚇人的,但仔細一看,裡頭就沒幾具是人。
我有看見羊的、牛的……個頭最大的那幾片是馬屍罷?合著你們是有病還是怎的,沒事在這兒虐待動物?” “虐待動物?”高軒色突然激動起來,要不是被平無碧與何潮色拉住,怕已沖運古色揮舞拳頭。
“那些天殺的畜生!帶著火,帶著雷光……見人就咬……肏他媽的……你們來啊,老子殺光……嗚嗚……殺光這幫畜生……”力盡坐倒,捂著臉雙肩顫抖,指掌間傳出似笑似哭的低咆。
言滿霜嚇得躲到江露橙身後,雙姝齊齊退了幾步,又隱約覺得這人崩潰的樣子有點可憐。
仔細一瞧,無論鹿希色或顧春色,無不是披頭散髮、衣衫紊亂,口唇王裂、面色白慘的模樣,怕是經歷了連場惡戰,勉強支撐到現在。
鹿希色定了定神,扼要地把前事說一遍。
她們初到時,除了光禿禿的“社橘”外,周圍還有幾間茅草房子,分置著裝扮用的服裝。
八人離屋會合,並沒有立即想到“柳毅傳書”,隨著禿樹上的三土二字血書消散,大批鬼牙騎手馳出夜霧,經過一翻激戰,總算被鹿希色等全殲,順利地奪下武器。
尚不及與三名新成員互通姓名,地面一陣震動,一群頂著金屬銳角的怪物衝出霧露,朝八人狂奔而來,扮演柳毅和涇河龍妃的兩人就這麼死於陣中,肚破腸流、屍身殘破,也不知是被銳角頂死抑或被踐踏而死。
獸群最終被砍死大半,其餘不知所之。
端詳獸骸,發現是生於西山道西北邊的大角盤羊,體型較東海本地的羊要大得多,有人在其蜷角末端裝上了磨利的鑌鐵尖刺,殺傷力暴增,加上羊性從眾,群里只要有一頭開始奔跑,余羊便緊追不捨;至於溫馴的羊性何以變得如此狂暴,眾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接在大角盤羊後頭的,是牛。
砍死之後,看著是尋常水牛,但雙角裝上利刃、牛尾巴綁著點火的王蘆葦,身披綵綢的奔牛在黑夜裡看來,絕對是最恐怖的夢魘,瘋狂衝撞的牛隻將屋舍夷為平地,眾人只能躲到社橘上頭。
接著,是拖著鐵鏈、鏈上如流刺般綁滿利刃,發狂般追著人的馬匹……當應風色等人偕馬車而至,鹿希色以為是第四波的攻勢,羊、牛、馬之後接著人,似也合情合理,才決定搶先出手。
“這些被驅趕而至的獸群,應是‘雨工’。
”應風色抱臂沉吟。
“也就是龍女在涇河畔放牧的羊。
在傳說里,它們是天上的雷電所化,雖有羊的外型,然而並不是羊。
”想了一想,抬頭說道:“看來這便是第二關的規則了。
使令未解,術法所化的夜霧便會將我們困於此地,然後一群接一群地放進‘雨工’來,直到我們抵擋不住為止。
” 高軒色咆哮道:“屋子都給踩平了,還解個屁使令!” 他三番兩次出言不遜,應風色也不是沒脾氣,當此之時,無意與他纏夾不清而已,不欲貶低自己的形象,含笑舉臂,環顧眾人:“大伙兒若信得過我,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夠解令。
一塊來罷。
”龍大方、江露橙見識過他妙解“倩女幽魂”的本領,絲毫不疑,鹿希色就更不用說,一一疊掌,只高軒色扭頭不理,任憑平無碧怎麼拖也拖不動,只能放著不管。
“願同師兄解令!”眾人齊聲脫口,締結約定,遠處忽傳來一聲狼嚎,嗚嗚咆吼此起彼落,九淵使者們面面相覷。
“馬之後來的是狼……”運古色喃喃道:“成心不讓人活了啊。
” 顧春色微微一笑。
“看來也只能寄望長老出手,救一救我等了。
憑此間地勢,還有眾人手裡的器械,應付不了豺狼之類的食肉獸。
” 應風色沒敢耽擱,朝刻著“涇陵界”三字的石碑走去。
“這回我明白啦。
”運古色擊掌道:“涇陵界和社橘,一個是龍女婆家,一個是龍女娘家,並置於此,那還傳個屁書?兩者既相互矛盾,必有一個藏了解令的信物。
但你怎知是藏在碑里,或在樹里,還是倆都噼開瞧瞧?”解下鳳頭斧,躍躍欲試。
應風色笑道:“在這個故事裡,選哪個是已經定了的,可不能都噼了。
”將碑石攔腰兩分,飛出條銀燦燦的鱗紋腰帶。
應風色攫入手中,躍上“社橘”,系腰帶於樹頂,熟悉的震蕩自樹底轟然而出,術法運作的異樣波動漫過身體,噼啪一陣細碎裂響,社橘底部居然“裂”了開來,似乎憑空出現了一處坑洞;樹頂的應風色立身不穩,一時間無法躍下,進退維谷。
“……從另一邊跳下來!”鹿希色關心則亂,忙湊近坑邊,抬頭叫道。
應風色解下了銀鱗帶子,本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則,勉力將腰帶扔給女郎,為防眾人起疑,嘴裡不忘喊道:“帶子給你,一會兒解令用得上!” “怎生用上?”杠精本能發動,鹿希色想也不想衝口而出。
應風色差點暈倒,見眾人目光全聚集在自己身上,也不能稀里呼嚕隨口矇混,逼著自己想理由:為何腰帶要給灌塘君?柳毅把腰帶掛上社橘,見到了泊陵龍王,說出龍女的遭遇,龍女的叔叔灌塘君暴怒,化成龍形飛到涇河,與涇河小龍大戰一場,生吞了天殺的侄婿——思慮至此面色丕變:“小心!”已來不及了。
坑底亮起兩枚燈籠也似的碧磷幽光,“嘶”的一聲怪響,長影竄出,捲住鹿希色,竟是條通體銀鱗、長近三丈的巨蟒! 蟒蛇的身徑比應風色的大腿還粗,纏了鹿希色幾匝都沒短上多少。
應風色從未見過如此巨長的蛇虺之屬,卻知只有蟒蛇才能長到這等駭人身長,蟒類無有毒性,殺死獵物全憑纏絞,鹿希色極可能在瞬間就被勒死,沒敢拖延,舉劍躍下,徑朝蛇首噼落! 誰知巨蟒動作極是靈活,腦袋一歪,輕巧避過,長尾旋掃,狠狠擊中應風色身側,掃得他身子失去平衡,飛撞社橘,落地幾欲昏厥。
運古色與江露橙、言滿霜都怕蛇,見如許巨物,莫不魂飛魄散,雙腿軟到連逃命都沒法子,何潮色、平無碧、高軒色一人拖一個,死命帶離現場。
可用的戰力只剩兩名,龍大方擎出赤霞劍,顧春色拾起鳳頭斧,卻被吐著叉信的龐大蛇首所懾,無法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