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是大一那年恢復再生術的。
在路上遇到隨機殺人犯,用水果刀捅入方毅的腹部。方毅死前,滿腦子都是高中那陪伴他半年的學弟,他想。這就是人生跑馬燈,他好想再見一次周予銘。
但那刀重新拔出時,他感受不到痛,也摸不到傷口。那殺人犯拿著滴血的刀刃,眼睜睜看著被他捅的男大生把他的刀搶走,在自己身上多劃幾刀。
「恢復了……」
男大生將刀丟下,剛買的水果刀滑入水溝,殺人犯原本想殺更多人,可惜兇器被方毅拿去餵水溝,計畫失敗。
殺人犯因殺人未遂被起訴,卻被診斷患有精神疾病,最終被判無罪。
方毅對判決結果不滿意,他清楚,那個人是被他嚇瘋的。那人原本滿口對社會的怨言,腦袋清晰,看見方毅后,才嚇得變啞巴,如此讓他逃過一劫,實在有違天理。
但方毅沒有為這事煩心太久,重要的是他那再次擁有再生術的身體。他小心翼翼嘗試用針刺破皮膚,傷口以零點一秒的速度癒合,確認他變回再生人的事。
他心驚膽戰,幸虧再生術恢復的時間來得不當不對,否則他已經被隨機殺人犯殺害。
算一算,他人生照理說已經死過兩回。
他想到電影《絕命終結站》,有些害怕逃過的死劫,會不會以別的方式再回到他身邊。
幸好,再生術沒有再消失,別人想害他也害不了。
恢復再生術的第一件事是告知家人這消息,方芸氣得跳腳,罵道:「你又要變回不懂人間疾苦的混蛋了。」
方毅笑了笑,和她保證:「不會,我都斷過手了,那真的很痛。」
方芸啞口無言,她沒斷過,她才是不懂人間疾苦的人。
第二件,方毅和室友借排球,來到室外,對空打幾下。
兩年沒碰球有些生疏,但排球和手臂相撞的瞬間,他心靈瞬間被滿足。
失去過才意識到自己很喜歡這件事,曾經感到些微乏味的練習項目,搬來今日,能令他興奮一整天。
他找到現任系排的隊長,同時也是他的實驗課組員。
「我現在加系排可以嗎?」
「可以啊,我之前不就問過你,然後你跟我說你手受傷,不能打球?」
「現在好了。」
「那麼厲害?不是才隔四個月?」
「遇到厲害的醫生。」方毅慣性隱瞞自己的能力。
「好啊,我們練一、三、五晚上,直接來就好。」
方毅花一週的時間找尋打球的手感,並從鞋櫃翻出他塵封已久的排球鞋。隨同學和學長們一塊練球,彷彿回到高中那段令他快樂的時光。
每條肌肉他都以圖像記憶,看見題目后,肌肉的具體位置浮現腦海,方毅順暢地寫完考卷,檢查一遍后交卷。解剖學考試安排在期中考週的最後一天,期中考告終,他和隊友們相約到排球場練球。七點左右,因其他系的系隊借用球場,他們才將球收回球車,各自回租屋。
汗流浹背的方毅感受到寒風的侵襲,決定先回家沖澡,換保暖衣物,再至附近全聯買食材料理晚餐。
騎機車回到租屋,將車停在車棚,他看見有個人正鬼鬼祟祟的在門口探頭探腦,不曉得是誰。那人穿著一件黑色羽絨外套,比方毅矮半個頭,頭用外套帽子罩住,背對著方毅,除了身材和衣著,方毅看不見他其他特徵。
方毅稍微湊近些,緊握後背包側袋那解剖自己用的解剖刀,防備那人的突擊。
但想到自己會再生術,鬆開手。
「你找誰嗎?我是這裡的住戶,需要我幫你叫人嗎?」方毅見他擋在門口,無法視若無睹地進屋,主動和對方搭話。
秋天風大,那人又用厚厚的羽絨帽包住雙耳,未聽見方毅的問話。
方毅拍拍那人的肩膀,又問一聲:「你好,找誰嗎?」
那全身黑的不速之客才轉過身,小臉被帽子遮住一半,只露出一雙眼和因寒冷而無血色的嘴脣。
方毅不太相信眼前所見,懷疑是不是太想念周予銘,模樣相似的人都誤認成他。才四年,他不會這麼快回來,他甚至想過會不會永遠見不到他。
但他隨後看見了,那人脖子上的焦糖色針織圍巾。
那條圍巾是舅舅送他的禮物,姐姐也有一條,米白色的。
兩邊的流蘇量不對稱,右密左疏,還有幾條毛線特別長。
那人不太會系圍巾,圍巾亂糟糟的擠在脖前,像他姐姐丟洗衣籃的臟衣服。
圍巾似乎頻繁使用,已不像過往被方毅呵護時那般嶄新。
但方毅一眼認出那條圍巾是他的。
曾經借人都捨不得,如今卻陳舊地掛在周予銘的脖子上。
「周予銘?」
那人臉上原先帶點等不到人的失落,看見方毅后,臉頰肉被嘴角提高,將雙眼擠成雀躍的小縫,像打呵欠時的小狗。
「學長,你終於回來了!我在這裡等一個小時,快冷死了。」
「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出國了?」冷風拂來,但方毅遺忘了寒冷。
「我和他們說想家,不配合,他們答應從今以後,每三個月讓我打控制劑回家一個禮拜。」
「那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江敬成告訴我的,他說他來你家看過球賽。」
方毅決定改天要衝到體育大學拿排球砸阿敬的屁股。
「江敬成是好人,同學們都不敢理我了,只有他一個人還願意和我聯絡。」
「周予銘,你嚇到我了。」
「故意的,這是驚喜。」
方毅用磁釦感應開大門,周予銘拆下頸上的圍巾,圍到方毅失溫的脖子上。
「學長,謝謝你的圍巾。」
周予銘笨拙地替方毅綁圍巾,手在方毅面前繞來繞去,方毅抓住他的手腕,用最簡單的單還打法,繫上圍巾。
「你把我的圍巾弄得皺巴巴。」
「學長打得好漂亮。」周予銘跟著方毅進入大門,方毅輕輕關上門,將秋氣隔絕在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