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做出抉擇,方毅並沒有想像中的輕鬆,因為他知道做出這個選擇他必須承擔的責任,他要思考別的方式讓周予銘逃出痛苦,除了這座監獄,也包括身體本身帶給他的折磨。
週一,方毅到校后旋即找到黃老師,黃老師以為他要問物理,沒想到卻是問一名代理老師的聯絡方式。
「怎麼了?你認識他?」
「啊……呃,他之前幫我一點小忙,我一直想找時間買禮物答謝他,但還沒送他就走了,我想說,要寄個東西。」
黃老師「哦」一聲,打開手機聯絡人,又開啟line,在好友欄位搜尋。猶豫一番,他給他的電話號碼,他記得徐清說過他給學生的都是電話,還是不要擅自洩漏其他資訊好。
但電話號碼對方毅而言已然足夠。
他謝過黃老師,將寫有數字的便條紙收好。放學回到家,他撥打那通電話,大概響鈴十幾秒,方毅幾乎要放棄,電話接通,那柔和溫柔的嗓音,方毅認得出是徐清。
他內心激動,趕緊表明身分:「徐老師,我是方毅,周予銘的朋友。」
「好學長嗎?」徐清的聲音聽起來在笑。
「嗯……」
「找我什麼事嗎?」徐清又問:「話說予銘最近過得如何?你肯定很認真的在餵他長大。」
聞言,方毅心情一沉。
「周予銘現在被關在食人獸看守所。」
「蛤?他被抓了?怎麼回事?」徐清錯愕。「他除了吃你的肉,還咬了別人嗎?你怎麼沒有管好?你在做什麼?」
於是方毅將這些日子的事情告知徐清,以及從孫東航那聽來的、關於徐清的身分。
徐清沉默良久,嘆一口氣。「好吧,不能怪你。不過我走沒多久你再生術就失效了,真是造化弄人。」
「但他們現在沒辦法殺周予銘,因為他沒有害死過人。我想把他從那個地方帶走,為了讓他出來了不會失控傷人,我需要您的肉。」
「所以你打電話過來,是為了跟我討肉?」
「……嗯。」
「你知道我現在人在哪裡嗎?」
「在哪裡?」
「紐西蘭。」
「怎麼跑這麼遠?」
「來度假,順便做點對世界有幫助的事。」
「那怎麼辦?」
「沒關係,我和你說這個只是想和你炫耀,不礙事。」
方毅其實不太了解徐清這個人,因此不明白他要做什麼,電話那頭傳來徐清的玩笑話。
「聽過紐西蘭直送牛肉嗎?」徐清爽朗笑。「一週內送達。快去把周予銘搶回來,不要讓我輸給孫東航。」
方毅大概隔幾秒才緩過神,欣喜地道謝:「謝謝老師!」
徐清笑了笑,用叮嚀的語氣說:「不會,這事簡單的很。另外,保護好你的周予銘,孫東航說的都是鬼話,別聽,知道嗎?」
聽徐清這麼說,方毅安心許多,孫東航的話一直是讓他為難的原因,既然老師也這麼說,那就不用太在意了。
一週后,方毅收到徐清的冷凍肉,大多是肚子及背部的肉。冷凍宅配規定要二十公斤以下,徐清給他塞好塞滿,恰巧二十公斤。
裡頭留一張紙條:『聰明的孩子,你提供我一個新靈感,我之前怎麼就沒想過能用寄的呢?這樣我就不用親自走訪每個有食人獸地方讓他們吃肉了。我決定了,今天就開始這麼做,孫東航準備大輸特輸吧!』
方毅吃力地將宅配抬上樓,並將肉分裝,幾袋攜入北上的行李。徐清的肉為他的計畫點亮一盞燈,他決定先讓周予銘解飢,不繼續因飢餓發狂痛苦,至於如何逃跑,打算利用更長時間詳細規劃。
來到看守所,方毅在張駿文走後,拿出徐清的肉。
周予銘不知為何今日待在黑暗處不願出,不曉得是不是在睡覺。但張駿文並未像往常對他惡言相向,把叫他起床的工作丟給方毅便離開。
方毅站在黃線后,遲遲沒聽見他的聲音,有些擔心。輕聲呼喚他,周予銘立刻有回應,小爪子爬地的聲音傳來,周予銘在狹小的牢中已不知不覺習慣用四腳走路。
他抓著鐵杆,面態痴傻地看方毅,沒有打招呼,也沒有發言。方毅將解凍完畢的肉從夾鏈袋中取出,伸手對周予銘晃晃,神祕兮兮。
「周予銘,你看我帶什麼東西來了?」
「肉……」
「對,是老師的肉,紐西蘭直送,專門搭機來給你享用的。」方毅眼帶笑意。「這麼久沒吃東西,你一定很餓吧?老師的肉好吃,你快吃,我丟給你。」
說著,想朝鐵牢的縫隙丟。
「學長,這裡有監控。」周予銘阻止他,方毅回過頭,身後有台監視器盯著他。
方毅驚醒,他疏失了。
「吃了會怎麼樣嗎?」
「你會被趕走。」
「我拿近一點餵你吧,稍微越線沒關係,孫組長上次通融了。」
「我會咬你。」
「不然我背著監視器,丟低一些。」
「不用了學長。」
「不,你要吃,你太餓了。」
「出去再吃,他們已經答應要,放我出去了。」
方毅手上的肉掉到地面。
腦海重播著周予銘的話,確認自己是否搞錯。
放他出去是什麼意思?將他從看守所釋放?
「你不是說,會永遠被關在這?」孫東航也這麼告知他。
「嗯。」周予銘低著頭,淡淡解釋:「但他們說,那是在可能傷人的情況下。既然我沒有做過類似行為,就不能判定我有傷人的可能性,所以他們只能把我放了。」
「已經確定了嗎?」
「嗯。」
方毅跌在椅子上,遺忘撿地上的肉,熱意湧上眼眶,激動得想哭。
他沒有想到,一個選擇,居然能為兩人帶來這麼大的影響。
原來孫東航把不讓周予銘安樂死講得危言聳聽,其實不過就是為己之利,想儘快將案子解決,才嚇唬他。而那些被帶走的食人獸,或許也真有一部分,是被釋放。
方毅慶幸自己堅持己見,換來周予銘的自由。
「周予銘,你很開心吧?」
「嗯,我很開心,終於要出去了。」周予銘的語氣沒有與言語吻合。
「我也開心。」
「學長明天會來嗎?」
「會,因為寒假了,我原本訂了青旅,要待在這裡陪你很多天。」
「你要和我一起坐車回家嗎?」
「當然要,我把剩下的住宿取消。」
「好,謝謝學長。」周予銘臉上終於有笑容。
「要做蛋糕給我,你記得嗎?」
「我記得。」
「那一出來就做。」
「好。」乖乖點頭。
「你回家嗎?」
「嗯。」
「算了,先回家休息,改天有機會再做。」
方毅將肉放回保冷袋,止不住笑容。他不用再苦思冥想如何把周予銘從看守所營救,之後周予銘靠著徐清寄的肉生活,若是食用完畢,依徐清的理念,一定還會再提供,也無需擔心周予銘可能失控傷人,從此,回歸正常生活。
多好,經歷風風雨雨,正常生活往往是人們最嚮往的,而他們就要得到了。
「學長。」
「怎麼了?」
「……對不起。」
「幹嘛跟我對不起?」
周予銘沒有回應,忽然抽噎起來,方毅想,或許是太過感動,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