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院觀察一週后,方毅再次離開他這個月連續住兩回的醫院,心想自己這陣子真是多災多難。
方家的人都認為,前陣子的高燒和此次事件有很大的關聯,他就是在發高燒第一天,第一次感受到痛。
只不過他那時還不知道那就是所謂的痛。
母親替他整理行李時,他忽而想起已許久沒有確認時間,詢問母親自己住院的天數。
母親查看手機日曆:「十二月八號了,你受傷的時候是十一月二十三,已經兩個多禮拜了。」
「有這麼久嗎?」
「嗯,你手術完昏迷了一週,我原本很緊張,幸好醫生說你只是驚嚇過度,不是身體問題,我才放心。」
方毅看看被固定在胸前的手臂,原來那件事已經過去兩個多禮拜。那時周予銘五天沒有進食,一看見他便餓昏頭地撲上。
五天沒進食,他就餓得快瘋了。好像又比園遊會那時,擁有更強烈的吃人肉慾望。
那現在呢?
這兩週他受傷痛折磨,腦袋遲鈍,沒有思考太多事,如今重新接觸醫院外的世界,他猛地意識到那時常耐不住飢餓的周予銘,已兩週沒有吃肉。
但當黑生物的尖牙浮現腦海,方毅手腕的疼痛再次發作。
他只好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怪物。他為什麼要去想一個咬斷自己手的怪物,讓自己更煎熬?
但周予銘餓昏頭的模樣,在腦中揮之不去,他憶起園遊會那天,他咬著嘴脣拜託他不要再禁食的樣子,心頭悶悶的。
周予銘很可怕,他不願想,但他卻無法剋制,在意周予銘的事。
他拿出手機,點開兩人的聊天室,幸好他的頭貼於發病前拍攝,看著吃冰淇淋、臉比現在圓潤許多的少年,誰也想不到他是那餓得發瘋的食人獸。
少一隻手,他只能用右手四指托手機,拇指敲鍵盤。
聊天室停留在周予銘的藏獒貼圖,高燒那時,他每天都會發訊息關心他,一方面催促他這塊肉儘快恢復健康,供他食用。
此時方毅看著可愛的藏獒貼圖,竟有些恐懼,但他依舊忍不住問周予銘現況,用拇指敲出幾行話,發送:
方毅:你很久沒吃東西了。
方毅:還忍得住嗎?
方毅:我現在身體不會再生了,很突然,可能是高燒的關係。
方毅:但我在醫院想到,那個代課老師也是再生人,你以後可以去找他。
兩個小時過去,周予銘沒有已讀。
他想到那日周予銘慌張的表情,補幾句:
方毅:對了,我出院了,手接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方毅:但以後不能吃了。
方毅:所以一定要找老師。
又三個小時,太陽逐漸西下,依舊沒有來自周予銘的通知。
方毅:你有他的聯絡方式嗎?
方毅:沒有的話去問學校。
兩個小時又過去了。
方毅:趕快去找老師。
方毅:我允許你了,吃不健康的東西總比不吃好,不用跑操場。
然而,天色暗下,一日將盡,仍不見聊天室動靜。方毅有些氣惱,周予銘會不會因為他沒有食用功能,就把他封鎖了?
嗯,很像他會做的事,畢竟他滿腦子只有食物,而他也只是他的食物。
他的擔心很無聊,周予銘或許又偷偷找其他再生人來吃,沒有知會他。有過前科,再犯的機率很大。
躺到床上,將受傷的左手墊高,方毅希望能暫時擱下周予銘的事,好好睡一場覺。但躺一個多小時仍難以入眠,除了不能自由翻身,主要還是因為周予銘。
周予銘帶給他的恐懼、帶給他的掛念、帶給他的心疼,都使他焦躁不安。
他再三猶豫,還是決定回到學校后立刻去找周予銘,和他問清楚,陪他處理問題。
即便那怪物帶給他巨大的恐懼與疼痛,再次站在他面前,被吃掉的就不只手了,他還是按捺不住關心他的渴望。
方毅不知不覺除了肉體,把情緒也給他獻上了。
才不是,他是怕周予銘傷害他人。
方毅來到學校,獲得同學們的關心,大家聽說他被怪物咬斷手,都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
方毅沒時間應付這些,連忙說自己很好,不怎麼痛,離開教室,上至一年級的樓層。
來到一年二班,教室內死氣沉沉,瀏覽一圈,不見周予銘的身影。
他來到窗邊,和阿敬招手。猛地想到自己以後不能和他一起打排球,有些不捨。
阿敬來到窗邊,和他頷首。「方學長好。」招呼后,問:「學長你還好嗎?教練整天都在問你去哪了。」
「不好,跟他說我不能打球了。但我應該也會找時間親自去找他。」
「……嗯好。」阿敬平時面癱的臉,難得閃過一絲哀傷。「你來找我是為了說這個嗎?」
「不是,我要問你,周予銘去哪裡了?」
「嗯?你不知道嗎?」阿敬困惑。
「知道什麼?」
「他會吃人,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