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得了這句話,知道這次不僅救了仲友,還可以掃一番朱熹的顏面。
上面的批複不日到了台州,調唐仲友回吏部聽調。
朱熹知道百尺的風浪,轉眼消失於無形了,這次要搬倒仲友怕是困難了。
自己不甘心,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嚴蕊能招,還可以翻案。
無奈閻王這個笨蛋手段用盡也沒有效果。
現在也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於是命閻王提了嚴蕊送到紹興,自己又一封密信給紹興太守。
紹興太守的功夫堪稱閻王他爹,手段更勝一籌不說,心計也比閻王高多了。
他是朱熹提拔上來的,知道這是報恩的時候。
叫過打手如此一般吩咐,又叮囑獄官一番。
這裡提出嚴蕊,也不打話,先一頓板子放到。
又把手指上了夾子。
夾死過去,拿醬油灌醒,又把火烤,渴了還是醬油。
七八次一過,嚴蕊死了活,活了死,早已沒了人樣。
枷鎖戴上收監,那獄官叫個婆子給她上藥擦洗,又端上好湯好飯。
趁嚴蕊精神一些,在旁喝令獄卒要好好伺候,一邊滿懷同情的勸導:“我說姑娘,你這是何苦。
按大宋律,像你這樣承認和太守私通,最多是個杖刑。
如今杖刑早打過了,還能把你怎樣。
你熬著不招,受得可比杖刑慘得多。
我天天在這裡,看見的事情多了。
就是打死你又能怎樣。
” 那嚴蕊這時刻也就一縷氣在轉了,可是話說的卻清清楚楚:“身為賤伎,縱然和太守有染,料不得死罪。
就是招認,又有何妨?但天下事,真則是真,假則是假,豈可自惜微軀,信口妄言。
今日寧死,斷不污人。
” 聽了這話,獄官也不由得暗自佩服。
可難得一介浮葉無根的妓女,卻如此清白義氣。
於是一面暗囑獄卒不要虧待姑娘,一面去回復太守。
這太守當時大怒,提出嚴蕊又是一頓折磨。
這樣天天用刑,無奈嚴蕊翻來覆去就是那句話:“陪酒唱詩,那是有的,其他一概皆無。
” 這日,動過嚴刑。
把師爺和打手都找來,商量還有什麼招數。
這時有上諭到了,將朱熹調離浙東為江西提刑。
師爺一看,知道大事去了。
對東家言道:“我看此事就此罷手吧,按理上官彈劾下屬,就算不實,也不過把下屬平調開就是了。
這是給上司臉面,雖然不願懲罰下屬,卻還是愛惜上司的意思。
現在居然把朱大人平調開,那是擺明了不信任。
表面上兩個人是同等待遇,實際上等於朱大人輸了。
” “我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恐怕聖上對朱大人有了想法。
無奈我知遇之恩未報不說,連個弱女子都擺不平,外面不知道的當我沒這個手段。
” “大人,不要說這話了。
如今外面一些秀才已經抱不平了,現在朱大人一走,沒人罩著,大人犯不上頂這個雷。
況且娼妓之流,三教九流,無所不識。
嚴蕊又是花中的魁首,難保今後沒人替她出頭。
前面我們還可以說是一身為公,受命差遣,現在等於案子結了,我們何必還要踩上一腳泥呢。
” 這太守知道這事只能如此了,無奈之下放了那嚴蕊。
可憐嚴蕊回到台州,連床也下不了。
可這一下,卻傾倒了全浙江的秀才名士,有抱不平的,有要一睹容顏的,有聲援送財物的,一下子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全是來會嚴蕊的。
欲知這嚴子最後花落何方,且聽下回分解。
妓女列傳之:嚴芯傳(九) 家住江南,又過了、清明寒食。
花徑里,一番風雨,一番狼籍。
紅粉暗隨流水去,園林漸覺清陰密。
算年年、落盡刺桐花,寒無力。
庭院靜,空相憶。
無說處,閑愁極。
怕流鶯乳燕,得知消息。
尺素如今何處也,綠雲依舊無蹤跡。
謾教人、羞去上層樓,平蕪碧。
——詞寄《滿江紅》話說陳亮陳同父,只為趙娟之事,一時激憤,說了些仲友的話,沒想朱熹這講道學的會這樣狠毒。
知道仲友疑他,卻又無法辯解。
因此給朱熹寫了一封信,不再交往:“亮平生不曾會說人是非,唐與正乃見疑相見譖,真足當田光之死矣。
然窮困之中,又自惜此潑命。
一笑。
” 后五十三歲,中進士第一名。
受命建康府僉判,還沒有到任,就死了。
那時孝宗核心已經東施效顰的傳位光宗,自己也和高宗一樣做了太上皇。
卻說朱熹接了調令,不知道王淮借著孝宗一句話作了手腳,成心把他也調了。
以為聖恩已不似從前。
而且自己連個小小台州太守也擺不平,心中就存了去意。
後來又攻了幾次仲友,都未得手。
而且嚴蕊聲名冠江南,士大夫之流都指朱熹之非,現在聽他慷慨陳詞的無為青年們也就少了。
因此將作官的心思丟了,辭了職,去武夷山結屋著述去了。
可惱那朱熹,去哪裡歸隱不好,卻偏去武夷山。
那是方山子著《品雲鑒》的地方,他那些仁義道德,別污了我們品雲勝地。
這裡表過相關人等的歸宿,咱們最後單說本書的主角嚴蕊嚴幼芳花落何處。
嚴蕊養了一個月,總算身子已無大礙。
這時新任台州太守岳霖到任。
官場慣例,當然是部屬道賀,然後就是有名的館子遊樂場所要視察一番。
各界代表也來見面表一番和太守同心共建封建主義的決心。
這日台州官伎也一併道賀。
岳霖字商卿,也是憐花惜玉之人,早也聽說了台州嚴蕊,這次又知道了台州這樁公案,心中也是欽佩。
於是問領隊的哪一位是嚴蕊。
領隊叫出嚴蕊,一席藍裙裹了如風擺柳的嬌軀,臉上憔悴難掩花色。
知道她受的委屈,於是說道:“我知道你才藝無雙,你把自己的心事寫首詞如何?” 嚴蕊心中早已風塵無數,眼中世態也看穿了,也不打腹稿,但見孤雁北飛,傲蕾吐芯: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詞寄《卜運算元》岳霖大為讚賞,知道嚴蕊從良之意已決。
馬上取過伎簿,除了嚴蕊的名字。
這嚴蕊,一十三歲入公門,花開無數,最後受盡一番折磨,總算出了娼家,落葉浮萍,有了去處。
不知何處吹來的秋風,將光陰匆匆吹落了無數。
這日又到了七夕。
一天細雨如絲,打刷的江南街道清清爽爽。
已是夜晚閨中乞巧時分,滿天的雨雲密密遮住了月光,不知道這一日牛郎能否會得了織女。
台州城東,臨著一條大水,是一條出外的官道。
靠近城郊,高高低低布著十來家酒館旅店。
也許是一天的雨水,又是夜色朦朧時分,只有三兩家點了燈火。
最邊上的老張館子,也不過四五個客人。
一個大漢,在靠牆的桌子上獨飲。
兩個附近的閑客臨街聊著街長里短。
門口站著老漢和一個賣唱的丫頭,明知道今天不會再有生意,可一天沒掙幾個銅板,還在不甘的等著。
窗前一個遠來秀才和小童悶頭吃著飯。
那兩個附近的閑客,好象左近無人,自顧聊天,桌上一壺酒,一碟江南的腌豆乾,一碟花生米。
看來聊了很久。
一壺黃酒也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