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總算搞定了!呼嗄~哈哈~」雖不知道小媽付出了什麽勞力,但她還是倒在床上跟我相視而笑。
要說相視而笑也不盡然,或者我臉上掛了全沒意義的乾癟笑容吧……畢竟當下,我沒心思展露寬顏。
就像說好了的,我今天最主要的工作是把老爸抬到床上而已。
這個苦活完了,就算還喘不過氣來,我亦已經收拾好心情準備離開。
「哎哎哎~你要去哪?」小媽忙追上來,拉著我嘮叨的道「哎呀~先別急著走!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一整天又搬又抬什麽的……你要不要喝點什麽?喝啤酒好嗎?很冰的喔~你爸喝剩的酒還多著呢,我喝不了,白送人也不好對嗎。
」說著,她勐的拽著我手不讓我離開,更把我拉扯到廚房裡去,打開冰箱讓我看堆得琳琅滿目的各種各類酒品。
「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忙,趕著離開。
」這個女人瘋了,是不? 「哎呀~你今天是特意請假前來幫忙的,不是嗎?哪還有啥事忙了?你也別跟明禮一樣好不……總之現在先陪小媽喝一杯好不?」沒想到,小媽竟也對我軟磨硬泡起來。
這才說罷,她已經從冰箱裡掏出兩罐啤酒,一個給她,一個給我,好像真的要我陪她發瘋一樣。
「神經病!我為啥要陪妳喝酒?」「哎……哎呀~我們母子倆一邊喝一邊聊天,不好嗎?」小媽那個心虛樣子又再浮現,繞圈子道「你真的不知道當媽的辛酸呢——這一陣子,只是安養中心那邊已夠我煩了! 明明什麽都談好了,訂金也付了,但竟然說要待到下禮拜才有床位給你老爸!唉呀~醫院那邊也是的!不知道在趕個什麽鬼,也不讓你爸多躺個幾天!害我最近都要東奔西跑,搞一堆醫療用品什麽的回來給你老爸用~害我最近都要吃安眠藥才睡得著呢!啊~你看你爸現在還這樣咿咿呀呀的叫,就算睡了也會被嚇醒呢~」說著,她更把廚櫃裡的藥瓶晃悠給我看。
「那什麽鬼……」聽見母子這個稱呼,已反感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抗拒的道「那,那這些事妳現在全都搞定了吧!呃,那……是否錢的問題嗎?如果是這一陣子老爸住院、手術等等的開支的話,妳直接說,我會儘力補償行了吧!」「哎呀~說啥了你?那一點小錢而已,母子倆哪裡計較這些的~哈哈~」說著,面對我的直視,小媽又是心虛的眼望別處,骨碌的喝下一大口啤酒。
「那到底是什麽事?拜託妳直接說吧,好嗎?」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真的不想再浪費時間。
「這,那……」吞吞吐吐這這那那,小媽耗了半天才道「唉呀~就是送明禮明信到外國唸書這個事情,害我最近煩死了!外國那些大學什麽排名呀學分呀面試呀,真是搞半天也搞不懂那些操作……」越說下去,她越是大口大口的喝起啤酒來。
「呃……」乍聽當下,火苗燃起,但氣上心頭了,直覺告訴我這些都不是讓她煩惱的點「是賣房的事?」「哈~」小媽心虛乾笑,這才回復一點正常面容「……你也是的~上次想要跟你談這個的時候,你卻偏偏一熘煙的跑了。
」上次聊起這個,大概已是幾天前的事。
但每一次聽見,心情總是難以言喻的不耐煩。
因為只要把事情串聯起來想一想,便知道一旦賣了錢,她一定會把明禮明信送到外國唸大學!由此可知,我必須阻撓這個事情……但唯獨讓我想不通的是,她並不是第一天當這個家的女主人,她要不要賣房子,根本毋須跟我這個前妻留下的拖油瓶商議決定。
但見我沒說話,小媽竟逕直跟我討價起來「我已經打聽好了,這個房子叫價不錯……要是賣了的話,我們一夜之間便可以賺進好幾百萬呢。
」「我~們?」聽到這裡,我打起大小眼瞪著她。
「哎哎……」大概被我瞪得心虛,她有點慌張懊惱,話到嘴邊欲語還休,最後卻成了毒舌婦「哎呀!你爸真該死!我好歹陪他也陪了兩個土年吧,兒女也為他生了兩個!他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躺在那裡,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去,但竟然啥都不留給我們三個?我以為他公司沒了,還有這個房子!哎呀~要不是把那個謄本拿出來看一看,我還不知道上頭的名字竟然沒有我的份兒!」「所以是我的名字?」雖然如此說了,但我對這個事情的背景一概不知。
「對啊!這不是氣死我了嗎!而且是六年前偷偷辦的,什麽戶口什麽贈與稅的都搞定了!害我……」小媽後邊有否說了什麽我不清楚,當下,我整個人的思緒已經虛了浮了。
斷斷續續的思憶片段,那些悲歡離合,那些月圓月缺,那些恩怨情仇,那些新傷舊痕,全都一一湧進這個停止運作的腦海裡。
六年前發生過什麽事了?是我土八歲的那一年嗎?那些回憶片段裡,竟然都沒有一個清晰畫面留下。
而在這樣的一個平凡日子裡,老爸突然心血來潮將房子轉讓到我的名下? 「哎呀~阿義,不是小媽抱怨什麽~但你真的不知道當媽的辛酸呢~你爸現在這個樣子,別說安養中心,就算兩腳一蹬了,那些後事喪禮的都得花錢~而且我還得供養明禮明信上大學呢,這些也得花錢~搞不好我哪天也得病了,這些也得花錢呢~」小媽叫人關注的聲音再生,把我的回憶硬生生打斷了「老實說,阿義你有穩定工作,經濟能力還不錯呢,這些錢你真的還花不著,對吧?就當作是借給……」被我冷眼一瞪,小媽沒再說下去——到了這裡,我才搞清楚小媽最近的異常親近都是其來有自。
「哎……哈哈~不過也說呢,人長大了,總得有一點錢傍身才覺得踏實,對不?房子賣了后,那個錢我們倆攤分一下不就好了嘛~」那個笑聲,那個笑容,那個嘴臉……噁心死了。
「嗯嗯,妳儘管說多少。
」「哎……嗯……哈哈~你說三七好嗎。
」她明擺著試探般的說了,不忘補充道「畢竟小媽還要供養你的弟妹呢~你不是希望他們有個大好前途嗎?你……」聽著數字,我沒說話,給她冷眼,小媽這才自討沒趣的打住了。
「那,那那那六四分攤吧,好不!極限了!這也有三百多萬了吧!而且你撫心自問,這些年來小媽有否虧待你呢?你吃的喝的穿的小媽也是一視同仁,多少不差!小媽真的把你當作心頭肉、親兒子看待的!」只因為房子戶頭是我,賣權在我,所以我突然從臭草、拖油瓶、上一手的變成了『心頭肉、親兒子』,這害我犯噁心了!瞪著她這個死德性,為了撈一票的嘴臉,那個既醜惡又倒胃的樣子真是讓我感到哭笑不得!同一時間,那些才剛斷掉的回憶,更因為她的說話而再次重新翻了起來,讓我不得不一邊打量這個醜婦,一邊重新詮釋她所謂的一視同仁。
「中不中聽也好,你好歹說句話吧,拜託!」不是不說,而是想不到還有什麽可以跟這個醜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