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給我講題,”同住一個小區的同班女同學向她道謝,“你真好。”
推著自行車的錢沫向她微笑,不經意間瞥見一道幾分熟悉的身影從樓上下來,她微微一怔,和同學告別後就衝上樓,一打開門,就看見媽媽在沙發上苦思冥想。
“他又來借錢?”
沒過兩年安生日子,前夫又腆著臉找上門,知道複合無望,想憑著舊日情分,向這邊借些錢,數額不小,被小姨提著掃帚打出去幾次,後面學聰明了,專門抓住只有媽媽在的時間來,連著說了多次好話,倒是讓她心軟不少。
可惜小姨和錢沫心眼多,錢都掌握在小姨手中,媽媽這邊只有夠自己平日花銷的那部分,不多,若是被騙了,也只是小部分損失。
“嗯,”她依然失魂,沉浸在他描繪的美好過去里,全然沒有發現女兒的怒氣,“要不借他一點吧,畢竟他是你爸爸,要真出了事......”
“他是我爸爸,”錢沫嗤笑道,“可我的撫養費一分都沒給我,還想著找我要錢。”
離婚時說好的每月交付,結果從來就沒有實現過,這也罷了,前幾天他竟然到學校堵她,問她有沒有錢,真是可笑至極。
“他有說是什麼事嗎,這麼著急要錢?”
媽媽搖頭,也消了借錢給他的念頭,怕女兒生氣:“沒說,就說有點急事。”
以他的工資,養活自己是綽綽有餘了,平日還能有幾分閑錢,出去和狐朋狗友玩樂是沒問題的,近些日子這般著急,又不說明緣由,這背後怕是有些問題。
瞞著媽媽和小姨,錢沫悄悄跑回到以前的家附近,找到鄰居阿姨家裡,和她聊天敘舊,順便問了關於他的事情。
“最近嘛,”阿姨努力回憶,想到了一些奇怪的跡象,“是有陌生面孔來過,聽到過一些吵鬧聲,但是不太清楚,你爸爸他神出鬼沒,好像很忙的樣子。”
從窗戶看到他回家,不一會兒又背著包走出來,錢沫這才拿出包中的舊鑰匙,試著開門,幸好他沒換鎖,這一下就打開了。
小心翼翼地翻找一番,錢沫找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仔細翻看,又悄悄拿走不顯眼的一些紙張,記住那些資料的存放位置,這才離開。
事業單位,挪用公款,賭博大輸,欠下高利貸。
一件件一樁樁,錢沫在家裡的電腦上查找資料,邊查邊感嘆這個廢物爸爸的膽大妄為,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他被警察帶走的那天,錢沫躲在看熱鬧的人群中,面色不改,聽他大聲辯駁,臉上都是慌張無措。
突然,他看見了她,和她臉上的嘲諷,好似明白了什麼。
“是你害我,是你!”
說著就想要撲上來打她,卻被警察一把按住:“是你自己害自己,哪能怪得了別人。”
有鄰里認出了錢沫,又順著視線看到那人怨恨的目光,連說幾句“造孽啊”,到她身邊安慰她:“他這是口不擇言,你還只是個孩子,怎麼能害他這個大人呢?”
錢沫點頭示意,勉強裝出幾分悲痛模樣。
所有的事都是他親手做的,而她只是推波助瀾,讓蒙在鼓裡的那些人早早知道了這些事實,他要受到什麼懲罰都是他活該。
人是要為做出的錯事付出代價的,他讓她和媽媽痛苦了那麼久,沒道理不讓她報復回去。
他要和她一樣痛苦,這才勉強算得了道歉,至於原諒,那是上帝的事,和她無關。
過了幾天,錢沫一如既往地騎車回家,卻在中途被人攔下,一看,是許久未見的爺爺、叔叔和幾個不太熟的親戚。
她沒反應過來,一個巴掌已經狠狠落下。
是她爺爺,指著她破口大罵--“你為什麼要害你爸爸!”
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錢沫摸了摸有些泛痛的臉頰,不欲與他們爭論,那沒有意義,騎上車就想走。
一旁叔叔見此,上前拉住她,罵了幾句,也想動手管教她。
他沒能動手,因為錢沫把車一扔,幾下就把他壓倒在地,又狠狠踹了他肚子幾下,讓他動彈不得。
“你也想打我,”錢沫踩在他身上,“你配嗎?”
從來不運動的中年男人和學泰拳幾年的運動女生相比,自然是輸得慘烈。
當時她學泰拳,很多人都不理解,但她心裡知道,在暴力面前,只有更強大的拳頭才能保護好自己。
她見過暴力的恐怖,絕不允許自己有天也會成為在暴力面前束手無策的人。
其他幾人見了,慌忙逃竄,只有老人家靠在牆邊,被嚇到喘息不止,想走卻也動彈不得。
“你是老人家,我好心讓你,”錢沫惡狠狠地看著他,很是無情,“可你別給臉不要臉。”
一陣慌亂之後,這兩人也匆匆逃離。錢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包,扶起自行車,正要繼續踏上回家的路,卻被從不遠處跑過來的女生攔住。
“我找了個冰袋,先敷敷臉,好嗎?”
來人是她答疑解惑的同班女生,也是放學回家,看到錢沫被欺負想著找人幫忙,結果看到了錢沫的高光時刻,心中連連讚歎,趁著錢沫還沒走的時候去附近的超市找了一個冰袋,跑著過來送給錢沫。
兩人一起到附近的長台階上隨意坐下,錢沫捧著冰袋敷臉,女生拿起放在地上的吉他,問她:“要不要聽一曲?”
這女生是音樂藝術生,學了好幾門樂器,今天學校有節目需要綵排,這才帶著吉他在身上。
快意清揚的樂曲響起,伴隨著女生輕靈的聲音,落在錢沫耳中,愉悅不已。
這是錢沫生活中少有的愜意時光。
“你想學彈吉他嗎?”女生積極問她,“我可以教你哦。”
“會不會有點麻煩?”
“不會啊,你教我功課,我教你吉他,正好互補!”
“那好。”
“那說定了,”女生主動握住錢沫的手,“那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你想和我做朋友?”
錢沫朋友不多,獨來獨往慣了,大部分休閑時間都用來學各種各樣的東西。
“是啊,你超酷的,和酷女孩做朋友超棒的誒。”
後來她們成為了要好的朋友,一起讀書一起彈吉他,都考上了心儀的大學,雖然不在同一城市,但依然保持聯絡。
大一那年寒假,爺爺病危,錢沫懷揣著最後一絲溫情答應去醫院見他最後一面。
等待她不是幻想著的溫意告別,而是蓄謀已久的批判大會。
“你真是心狠啊,把爸爸送進監獄,喊了成千上百次才肯過來看爺爺,你有沒有心啊?”
“養你的人你不愛也就罷了,你還要害他,以怨報德,他真是瞎了眼才對你這麼好。”
“老天爺啊,我們家是造了什麼孽,才養出這麼個白眼狼,蒼天不開眼啊!”
......
謾罵詆毀,大聲喧嘩,好事者前來圍觀,跟著情緒也一起罵她,那一瞬間,錢沫覺得自己完全站在了世界的背面,沒有人理解她,他們都恨她。
可她做錯什麼呢?
只是沒有以德報怨,就要被人冠上狠心的名義,似乎女人生來就該純潔善良,能包容世上所有的惡,以寬容化解一切的恨,而不該有一絲報仇雪恨的念頭。
憑什麼呢?
錢沫突然無比感謝安老師送給她那些書,如今她站在他們對面,冷眼相待,看著他們一個個急著為她強加上各種“罪名”,而她只覺得嘲諷。
你看他們多團結,明明是男人做出來的壞事,最後卻要她一個小女孩背鍋,當初家暴的時候,只會和稀泥的也是他們。
錢沫突然笑出來,他們罵得更加激烈,可是不敢上前來,因為知道錢沫打人的實力。
最後醫院出面調解,親戚們罵罵咧咧離開,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爺爺、陪護的叔叔和錢沫。
“恨我是吧?”錢沫笑著看他們,眼神里都是瘋狂。
他們不敢說話,被她嚇住了。
“最好能恨一輩子,”錢沫整了整衣服,收拾好自己,“我可不會放過你們。”
轉身離開。
回家的路上,錢沫看著車外風景轉換,心裡無比平靜。
她要成長,她要力量,她要向上走,要把這些人一一踩在腳下,要用自己改變這個世界對女性的看法。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逃過社會對女性一層又一層的圍剿,她終會更加強大,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