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一個虛實的形容詞,伴隨了姜慈年的整個童年。
在姜慈年還是個躺在嬰兒床里,不會說話的娃娃時,他就經常從父親的嘴裡聽到這個字,每一次都會隨著他擴大的嗓門咆哮出聲。
“我愛你!你他媽為什麼不相信!我如果不愛你我會這樣嗎!”
年輕的季昌睿穿著一身吊牌還沒去掉的西裝,站在女人面前歇斯底里:“我都成這樣了你還要我怎麼表達我對你的愛!你一定要看我瘋嗎,讓你父親接受我就那麼難嗎!我們連孩子都生了!”
穿著棉裙,長發盤起女人側身靠著牆壁,她一隻手抱著另一條胳膊,形成自我保護的姿態,不去正面和男人對峙,她側著腦袋倚靠著牆,溫柔的聲音語氣輕緩。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我爸爸……他不喜歡這個孩子。”
“所以呢!所以呢!姜輕!你他媽就為了你爸媽要跟我離婚?我以為生了孩子會讓你改變心意,結果到頭來你們把我的努力看成一坨屎,你他媽好好回頭看看我們的兒子,這是我們愛的結晶!你忍心嗎!”
女人愧疚地將腦袋垂下去,抓住發抖的胳膊,聲音抱歉:“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但這個世界上不是有愛就能克服一切。”
“你告訴我什麼能克服一切!錢嗎?到頭來你還是嫌棄我沒錢,你父親認為我就應該一輩子在工地里摸爬打滾,不配娶他家千金,是我高攀了,我承認就是我高攀了!”
季昌睿瘋了般吼叫:“可我們結婚以來我用過他一分錢嗎!房子是我買的,車子是我努力的,就連孩子的姓我都給了你們姜家!你要把我的命拿走也行啊,我都這樣了,姜輕我求求你了,你別跟我離婚,你別跟我離婚。”
季昌睿“噗通”跪倒在地,捨棄了一切自尊和羞恥:“我愛你,我愛你啊!我不能沒有你,離開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情願你要了我的命!姜輕,你就為了我放棄一次好不好,我真的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女人回頭看著他,季昌睿卑微跪在她的面前,哭腔顫抖抓住她的腳踝,用力地哀求著。
姜輕不忍見他這一幕,她擦掉眼尾的淚,輕聲哽咽:“我知道了,我會跟爸爸說的,我不出國了。”
季昌睿喜極泣淚,他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一把將她抱住,將瘦弱的她擠入懷中,激動地不斷重複:“我愛你!我愛你!姜輕,我愛你!”
姜慈年在一個不正常的家庭環境下成長,偏愛自由的母親,極端主義的父親,他們命中注定不會是同一路的人,也不會成為煞羨旁人的恩愛夫妻。
這樣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有了結尾,卻還是生下了姜慈年——一個本不該出生的孩子。
家裡每天瀰漫著父親窒息的愛,他口口聲聲將愛掛在嘴邊,即便再怎麼努力,也戰勝不了母親心中對自由的嚮往。
姜慈年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成了同學們口中的“孤兒”。
他並不是孤兒,他有爸媽,但作為爸媽的兩人從來沒有履行過父母的責任,即便他不回家,也沒有人會發現姜慈年不在。
季昌睿整日圍繞著姜輕轉,恨不得將眼睛安裝在她的身上,他患得患失,精神日漸消極,總在小事上發火,哪怕姜輕少喝了一杯水,他都會暴跳如雷。
被無視久了的姜慈年,夢想著能獲得其他人的注意力,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變得沉默寡言,偶爾做個美夢,夢裡都是一群人圍著他,與他成為朋友,他再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房間,聽門外插不上話的爭辯。
突然有一天,家裡安靜了下來,整日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的母親也不見了。
姜慈年為家裡的變化感到好奇,注意到爸媽房間緊閉的大門,他沒有膽量去敲。
從那天開始,季昌睿不再把我愛你掛到嘴邊了。
房子里恢復了許久不見的安寧,靜得讓人感到可怕,老舊的小區房被四面高樓大廈包圍,房子沒有燈光,顯得陰冷潮濕。
偶爾,姜輕的哭聲會從卧室里傳出來,她尖銳的嗓音在嚎啕,讓人聽了頭痛,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絕望才能讓她發出如此刺耳的尖叫。
姜慈年的房間和他們隔著一面牆,那面牆會隔幾天就發出悶沉的聲音,姜輕的聲音就會在那時變得鋒利無比,像一隻絕望的知更鳥在啼鳴。
姜慈年升入了五年級,他做噩夢的次數漸多,因為目睹了幾次季昌睿毆打姜輕的場面。
牆面發出悶沉的碰撞聲,他在房間的這頭,將身體蜷縮進被子,恐懼地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季昌睿拿著姜輕的身體往牆上撞擊的畫面。
姜慈年看到過渾身青紫的母親從房間里爬著出來,看到過父親拉著她的腳踝面無表情把她拖回卧室,看到過他壓在她身上一遍遍揮舞著手臂掄下去。
看到過,季昌睿抱著被他扇昏的姜輕,不厭其煩地說著我愛你。
愛。
對於十二歲的姜慈年來說,是看見路邊斑鳩掉落的羽毛會小心翼翼撿起來藏進口袋,是放學後走在羊腸小道看到的滿天夕陽,是擁有屬於自己新書時聞到的墨水紙張的香味。
雖然他不喜歡任何動物,不喜歡觸碰不到的天空,不喜歡上學讀書,但他還是把這種想要擁有的感覺稱之為愛。
後來母親被人救走,父親守著姜家,為了換回他們的女兒給他留下的財產,飛黃騰達。
季昌睿每日苦尋姜輕,走遍了無數個國家也始終沒能找到她的下落,在無人管束的環境下長大的姜慈年,過著暴力頹廢的少年期。
直到他想擁有一雙少女的眼睛,對她日久生情,姜慈年蓄謀已久的計劃被黎冬主動勾引而打敗。
在他們開始交往的短短一周內,他真正懂了什麼是愛,他愛意的念頭涌到像父親那般瘋狂,想將她佔為己有,想把她制服到寧願痛哭,也絕不讓她多看別人一眼。
姜慈年撕破面具露出本性,黎冬開始對他唯唯諾諾,凡事謹慎觀察他的表情才敢將話說出口。
這和剛開始與黎冬交往時的甜蜜,形成了一股強烈的落差,姜慈年猛然意識到,他想要的,是黎冬對他甜蜜的笑臉,是毫無保留地對他愛到深處,連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崇拜的注視。
將黎冬囚禁起來是身體的快感,可若她全身心地愛著他,那會是精神上的愜心和舒爽。
那又為何不,讓黎冬愛上他之後,再將她囚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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