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舊夢 - 疏忽的後果 (1/2)

妓館,又名青樓,粗俗檔次較低一點的稱窯子窟。
古詩有雲,香幃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箏緩夜愁。這嫖妓一詞,在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中屢見不鮮,自古以來也出了不少才貌俱佳的青樓紅顏,如董小宛、陳圓圓、賽金花等等,當中亦有頗多耐人尋味可歌可泣的故事。
李旭曦從前在老頭子閑話當年的時候,間或聽聞了一些,不過那時他只以為是武俠或歷史小說里的情節,也不怎麼上心的,細節則是含糊零碎,就是從電影電視上看來的模樣,卻想不出原來青樓不只有酒池肉林、糜爛淫樂,青樓女子也並非全部接受皮肉生意的。
他用略帶新鮮的目光望著戲台,台上濃妝艷抹的戲子正提著嗓眼兒,唱出一段嫵媚惑人的曲子,背段有水袖輕揚的舞姬,後台樂師揮琵琶拉二胡、吹簫笙、搖小鼓,台下觀眾三三兩兩圍坐著,都是些達官貴人、風流才子,美人倚傍在側,把酒談歡,他感覺自己倒不似在紅樓楚館,反而像在古代的舞台劇場。
「李小弟好像很驚訝的樣子?」裴茂瞧了瞧他,不正經地歪著嘴角笑:「莫非……是第一次上青
樓?」
李旭曦喝了口淡酒,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心想:古代男人的娛樂估計就是這樣了。
「你不是吧!你二十有六了,還是個青頭?」
打自借錢一事後裴茂就纏上了他,借出去的銀子沒回來,倒是賺了人情,一來二往之下,自然曉得他尚未娶妻。裴茂有點訝然:「難道西域里沒有這種場子?」
青頭?
李旭曦險些被那口酒嗆著,卻懶得與他解釋,乾笑道:「應該是沒有……」
「那麼……」裴茂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把一隻肘子搭在他的肩膀上,「今晚就讓大哥我給你見識見識。小弟喜愛何種姿色的女子?」
李旭曦頓覺頭皮一麻。
逍遙閣里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妓女,像那些歌妓、舞妓和樂師,內行的稱做清倌人,只有娼妓是賣身的,也有兩者都賣的,稱為紅倌人,不過數量很少,身段當然價值不菲,所以觸目所及,但凡翻牌子的皆是二樓里的貴客,其餘只有陪酒。
然而這個裴茂,方才一踏入大門,便已熱絡地和雞頭打招呼,又自個兒摸到樓上的雅座裡頭,儼然熟門熟路,接著又經驗老道地跟他介紹那些名倌兒,他委實百思不得其解,這傢伙分明窮得叮噹響,哪兒來的銀兩供奉美女。
況且,除了雞頭和妓女之外,還有誰會住在妓館里?
李旭曦微微擺手道:「不了,我聽唱戲的就好。」他對押妓沒甚麼興趣,是裴茂硬把他拖來。
「你很掃興呢……」裴茂失望地耷拉著耳朵。
台上舞妓一個柔美的旋身,緋紅的臉蛋顧盼生姿,秋波盈盈,惹來賓客一陣調笑。李旭曦沒好氣地瞥他一眼,「話說,大哥為什麼會住在逍遙閣?這兒可不是宅子吧。」
裴茂靜了一下,忽然吐出一句:「我娘是個妓。」
李旭曦掐著瓜子的手一頓,盯著他,臉上波瀾不興。
裴茂聳聳肩,語氣落落大方:「我打小就在這逍遙閣混了,雞頭管吃管住的,比做富貴人家的下役快活多了……」
李旭曦瞧見這傢伙神色間沒有不悅,鬆了口氣,沉默了片刻,故作端正地咳了一聲,問道:「不好意思,敢問大哥的娘親……今年高壽?」
給他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呆了,裴茂的思路一下子拐不過來,怔了半天,頰骨噌的一下漲紅,竟是氣得笑了,朝他的後腦殼一把掌磕下去,「他奶奶的!老子的娘親老早就除牌子了,眼下在鄉下養著呢!」
李旭曦只是傻傻地打著哈哈。
兩人笑鬧之際,卻聽廊道外騰起一頓沉沉的腳步聲,門板依呀一下,一對錦衣玉帶的侍衛趾高氣揚地昂著頭,旁若無人般越過他們的桌子,挑了個靠著欄杆的位子落坐,而後將佩劍啪地擱在台上,喝道:「來人!給爺拿酒來!」
「馬、馬上來!」小二慌忙捧了兩大埕酒奉上,「大爺請便……」
其中一個侍衛咕嚕咕嚕地灌了一碗黃湯,用手心抹了把嘴道:「哎、累死老子了!這宋璟章真是難侍候!」
「嗤!人家是朝廷欽命的巡察大人,翰林院修撰出身的狀元爺,你以為像咱們府太爺那麼好對付么?」
「可也用不著那麼嚴厲吧,三天兩頭就來衙門監督操練,動不動軍法處置,老子想打個盹都沒空子!」
「你敢偷懶?當心被杖責,這宋璟章可不手軟。」
「哼、老子怕他?不過,沼陵岡的情況確實麻煩……」
李旭曦豎起耳尖聽他們說話。
「能比方公麻煩?府兵仗局事事都要滲一腳……」
「誰教巡案大人與他是舊識,這番惡鬥,也得府兵仗局給咱們做兵器……」
原來是最近山賊越發倡狂肆虐,在那沼陵岡一帶殺人奪貨不止,又封死了往沼陵岡的山道,朝廷發下來的糧食根本沒辦法押送到災區。沼陵岡三方聚水,北面環山,地勢險峻,食物從糧倉運過去只有一條迂迴曲折的山路,光是走路已很困難,而且還要帶著那些累贅的馬車和糧食,根本不可能選暗路。巡案大人與府太爺議論了十多個日頭,依舊無計可施,與山賊迎面硬拚實是無可避免。
「李小弟似乎很關心沼陵岡的情況?」裴茂挑著眉毛問。
目光收了回來,李旭曦若有所思地呷著酒:「我只是好奇。」
「哦……誒、之前你說要找的那個人,有頭緒了嗎?」
「還沒……」
最後,還是在裴茂賊兮兮的熱心之下,點了兩個清倌陪酒。
付錢的,當然是李旭曦小弟。
「老闆您……適才上哪兒去了?」
回到鏢局,李旭曦覺得衣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香味仍然揮之不去,十分刺鼻,正欲去沖個澡把衣服換掉,掌柜大叔那不住打量著他的古怪眼神,卻讓他躊躇了動作。
「逍遙閣。」話音方落,他彷彿聽到某塊布料撕裂了的聲音。
「甚麼!」
「幹嘛這麼大反應……」
「老闆您去嫖妓了!」
李旭曦一頭栽到石階上。
入黑之後,夜空積聚了烏溜溜的厚雲,纏綿細密的雨水似有還無地落下,恍如老天爺在為沼陵岡的冤魂輕泣。
李旭曦舒舒服服地泡在白霧瀰漫的澡桶里,拿起搭在桶邊的布巾,沾了些水,將洗滌用的胰子包在濕巾中。這種古代肥皂由豬胰臟和草木灰混合而成,說實話他仍不大接受得來,可卻沒有其他選擇。
仰望窗外的晚色,他一邊擦洗身體,一邊回想著逍遙閣那倆侍衛的對話,心中隱隱有了盤算。
還是去一趟沼陵岡罷,儘管見不得可以幫上甚麼忙,但反正這段時間自己老呆在朱雀城瞎轉悠,連一根線索都勾不到,徒勞無功,自己都覺得愚蠢,還不如出城走一走。
而且,很莫名其妙的,他總有一種感覺,自己得去那裡。
也許那傢伙就在沼陵岡吧。
倒頭潑了桶清水,洗好了,李旭曦把身上的濕氣直接用內力烘乾。
在人前,他向來刻意隱藏自己懂武功和法術,特別是後者。不是他謙虛,他不想惹來麻煩或注目,尤其在思想守舊的年代,哪知道會不會被認作妖怪邪道。但暗地裡,武功可是帶來不少好處,在現代時他便常常利用,例如運動會賽跑、爭馬子時和別人打架、遷居時搬運傢俱這些事,有武功就便利多了。
至於法術……
唉,十之八九都失靈,不提也罷。
跨出澡桶,李旭曦隨手挑了套衫褲套上。
彎身蹲在床底下,伸直兩臂掏了一通,拉出一個碩大的登山背囊來。
爺爺把他騙去深山的那一個夜晚,用的藉口是想爺孫倆一起爬爬山,鍛鍊體格,他不虞有詐,帶齊了兩人份的裝備上山,不過到來后沒怎麼用得著,就一直藏在床底下了。
既然打算去沼陵岡,捎些登山用品,以防萬一在山野遇到甚麼意外,都有應急用的物事。
所料不及的是,他一隻腳尚未踏出城門,意外就來尋他了……
「老闆、老闆,府、府兵仗局請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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