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安心,本君在院落內外均畫了陣法,等時機一到,本君施法將妖物逼出,那時候你就乘勢把它殺死。」白澤從容不迫。這等小妖不是他對手,若非藏匿於凡人體內,早打它個煙消雲散,犯不著這麼大費周章。
儘管眾星拱月,紫煙姑娘出閣的派場倒不張揚,只有兩名轎夫抬著一頂花轎送到鏢局門前。像似不甘心屢次誘惑青年不果,美人兒特意打扮冶艷,此時氣溫尚冷,卻穿上貼身的薄紗百褶裙,上衣鬆鬆地用帶子綁著,一根蝴蝶金步搖將長長的青絲綰起雲髻,流蘇隨著娉婷的步姿一擺一晃。
「讓李公子久候了。」小姑娘盈盈一笑。
「哪裡、哪裡。」
李旭曦扯起笑容上前迎接,鼻息間嗅出一股濃郁的薰香。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彷彿被霧靄籠罩似的,有些朦朦朧朧,腦子也驟然變得不太靈光,胡裡胡塗之際,竟是已入了卧室,抱住那嬌軀一同撲倒在床榻。
「李公子,這晚便讓紫煙好好侍候您……」
美人兒調笑的嗓音繚繞耳畔,帶著媚惑的鼓動,李旭曦心中一跳,驚覺這是妖術,忙不迭默念清心咒,神智頓明。但見一雙魍魎般的青瞳於黑暗中幽幽地盯著他,尖銳的獠牙寒光閃爍。他背脊冷颼颼地湧上一陣涼意。
他媽的,甚麼叫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就是例子。
此時,屋中倏地金光乍亮,李旭曦知曉那是白澤正在喚起陣法,騎在他胯上的美人凄勵地抱頭慘叫,蜷曲起身體滾落床下。電光火石間,那隻傲因騰地脫離小姑娘的肉體,風一般朝門外逃逸。李旭曦召出寒劍,趕緊追上它。
被法咒綑綁著,妖物的形體不能化形,糾結成一團黑氣拚命地往外奔竄,快將接近外院的影壁,白澤由屋簷躍下把它截住,李旭曦當機立斷,幾個箭步衝上去,一劍刺入傲因的要害。只見妖怪尖叫著抓住劍身,黑氣漸漸地從劍尖消散,化為虛無。
解決了妖物,兩人正當鬆懈下來,卻聽旁側傳出詫異的聲音:「呀曦…剛剛…剛剛那是甚麼?」
兩人動作皆是一滯。白澤所施的陣法對妖魔鬼怪湊效,可是於普通人而言絲毫沒用。李旭曦僵硬地望向影壁旁。
方祈正吃驚的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瞅著他們。
適才從公署出來,無意中瞧見一頂大紅花轎,晃晃搖搖地向著永鴻鏢局的方向去。未曾於青樓楚館流連過,但依轎子的架式也猜出六、七分,他端著忐忑悄悄跟蹤著。果不其然,轎子停泊在永鴻鏢局前面,一位嬌滴滴的小姑娘掀起珠簾下來,然後便被喜孜孜的青年接了進去。他心頭一酸,點點的濕潤漫上眼框。
還是…女子比較好么……
方祈怔怔地靠著巷弄的牆垣,好不容易忍住淚,抬袖擦了擦眼睛。卻不願相信青年的背叛,躊躇再三,抱了破瓶子破摔的想法推門而進,沒料到竟出現那樣驚心動魄的景象。
「本君先到房中察看小姑娘的情況,這邊便交給李兄你了。」
白澤很沒義氣地撂下一句,足履一點,一溜煙似地往內院走去。
「喂、你……」
李旭曦瞪著那背影恨恨地咬牙。
「那是鬼魂嗎?」披著朦朧的月光,方祈有些急切地走近,帶著幾分擔憂的神色在他身上打量,小手拽住他衣角,「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那只是隻小妖,已經解決了。」心知難以繼續隱瞞,李旭曦也不避諱,當著方祈面前將寒劍收回掌心。看見那眼角紅腫濕潤,他愣了一下,抬起手摸上人兒的臉頰,輕聲道:「怎麼哭了?」
「沒有哭……」方祈慌惜地垂下眼。
那表情莫名地透出些許委屈。李旭曦滿腦問號,下意識將人摟住,蒼白的小臉旋即尋求慰藉般埋入他胸前。他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方祈只默然不語。正是困惑,此時白澤由內院轉回來,肩膀上摃著昏迷不醒的小姑娘,瞥了瞥那兩個黏在一起的身影,春山般的眉眼似笑非笑,而後快步繞到影壁后。但聞大門吱呀的打開,復又關上。
李旭曦看著那抹白衣離去的方向,一時茅塞頓開。「這、這事兒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手臂緊了緊,急急忙忙地將緣由經過對方祈坦白交代。順理成章的,也把自己的來歷與魂石那破事一併道出。
半晌話畢,方祈仰起臉愣愣地凝視著他。夜色中,烏黑的瞳仁浮動些許困惑、些許驚奇,好一陣子不發言語。李旭曦在那微微蹙起的眉心親一下,疼惜道:「對不起,隱瞞你那麼久,還讓你傷心了。」
那一吻卻像似驚醒了獃滯的人兒,衣襟忽然給揪住。
「呀曦,呀曦要回家鄉去嗎?」方祈眼紅飛紅,十指使勁得發白,嘴唇囁嚅著:「會帶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惶恐的口吻恍若害怕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不回去,我不回去。別哭,別哭……」李旭曦忙抱著人兒安撫,不明白為什麼可以扯到這個話題上去。又哄又親的,指天對地作誓自己永遠不棄他而去,說了一串兒情話,懷中的人這才慢慢地平復下來。
瞧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李旭曦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哎,早知如此,倒不如隨便編個謊把事情忽悠過去便算了,省得白白讓這人擔驚受怕……
紫煙姑娘後來讓白澤的手下安全地護送鄰近的城鎮去。不幸中之大幸,小姑娘從昏厥清醒過後,似乎對傲因及逍遙閣里所發生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凈,然而她也的確家道中落,白澤便暗地裡推波助瀾令一戶富商將她收作婢女,好讓小姑娘安身。
至於紫煙的清白盡毀,李旭曦心內是有幾分愧疚,可他亦無能為力。心臟很小,裝了一個人便容不下別的,古代流行的三妻四妾非是他那杯茶,他喜歡方祈,只想將他捧在心尖上,一點捨不得他難過,對小姑娘,就只能夠道一聲抱歉了。
自那日知悉他來自異世,並且前世與其相惜相愛之事後,方祈似乎沒多大反應,也沒怎麼細究前塵往事,倒是在他將白澤引見時有些揣揣然,尤其當那隻愛捉弄人的神獸,有意無意間透露出可施法助他回去原來的地方時,小臉上白花花的血色盡褪。李旭曦暗叫一個不妙,立馬便想抱著人哄,但礙於外人面前,怕方祈臉皮薄,唯有在桌子底握住他的手。
之後好些日子,每逢留宿方府,方祈總會拉著他睡一處,而且睡得十分不安穩,約莫做了惡夢,喃喃囈語著甚麼,伴隨他的名字,夜裡驚醒兩、三回,醒來便緊緊地攬著他,整個身子挨貼著,恍若稍一鬆脫他便消失了般。莫說滾床單,李旭曦連佔點小便宜的念頭都被嚇跑了,內心恨恨地想抽仙君大人兩巴掌,忙擁著人兒溫聲軟語,再三許諾以後不會回家鄉去。折騰半宿,也不知方祈放心了沒,好歹閉眼睡了。
「為什麼突然要學騎馬?」
初春陽光和煦,城郊的臘梅林漾開了一大片嫩黃的花海,白澤駕著一匹駿馬,一邊演示馭馬的技術,一邊好笑地瞅著側旁的青年。
「在這裡生活,不騎馬走動很不方便。」
雙腳吃力地夾緊馬腹,李旭曦笨拙的拉扯繩韁試圖令胯下的馬兒繞彎。瞧他那拙劣生硬的動作,肯定從未馭過馬,白澤不由驚訝。依青年的武功和身手,居然不諳馬術。
「你於家鄉出入不用騎馬?」
「我平常都駕車上班,到附近的話就走路。」李旭曦頓了頓,補上一句:「是汽車,不是馬車。」
「汽車為何物?」白澤饒有興味。
「呃,你就當是一輛會自己行走的車子吧。」
「哦?聽起來挺神奇。」
「汽車哪算神奇,你見過飛機的話……」
青年碎碎地念著家鄉的物事,白澤自有靈識化形以來便一直守護著界門,還未曾到過異世,聽著但覺新鮮好玩,心忖改天不如偷偷去那邊見識見識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