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離淵心底有怒意,可他現在沒時間也沒心思發火,他的心思全被那個人佔滿,不想在旁人身上耽擱任何時間。
他轉身快步走下台階,朝著原先的宮殿而去。
魔界白晝漸逝,天色低沉,似乎山雨欲來。
撲面的風裡儘是壓抑的濕悶。
穆離淵回到星邪殿,還沒進殿門,便看到默蘇率先從殿內走了出來。
他沒有多看對方,直接向殿內走,第一次懷著這樣期待急迫的心情走過殿前長階,手心裡都浸滿了汗。
“尊上......”默蘇跟上他,話音在抖,甚至比方才那些魔侍魔衛們抖得更厲害,“尊上......我沒......”
穆離淵心頭忽然沒由來地一緊。
他側眸掃過默蘇的臉。
對方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尊上不要進去!他、他......我不是要......”
向來雷厲風行的默蘇如今無比狼狽,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怎麼了?”穆離淵低聲喝斷了她的囁諾,“好好說。”
可默蘇只搖頭,不回答。
一瞬間穆離淵腦海中想了無數種可能。
難道是仙門來了人,把他的江月白又搶走了?
可是魔界禁制重重、魔宮重兵把守,仙門的人如何能一天之內就攻進?況且這裡也不像有人闖入過的樣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
穆離淵煩躁地踢開匍匐腳邊的默蘇,一腳踹開了殿門!
殿內安靜無聲,光影透過窗子錯落地打在床幔。
一切都與他走時無異。
可卻讓他莫名不安。
穆離淵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榻前!
他深吸口氣,在心裡想:
沒關係的,就算他們把他的江月白搶走了,他大不了再去一趟仙門,把這朵死生之花送去就好了。
哪怕他這個時候重傷在身,會被仙門圍攻剿殺。但只要江月白能好好的,他怎樣都可以。
顫抖的手指一把掀開帳幔——
床上白衣如舊。
穆離淵懸在嗓口的心猛然落了回去,一切懼怕與恐慌都在此刻都煙消雲散。
他的江月白還在。
他重重鬆了口氣,整個人都癱軟,仰頭背靠在床柱上深深呼吸,單手捂住臉,良久,抹了把額角的汗,壓下微促的喘息,向著床榻走了幾步。
只別一日,他已經想念得心顫。
輕風順著窗縫流進,微微吹動白衣。
他的師尊還在這裡安靜地躺著等他回來,再沒有比這一刻更美好的時候了。
穆離淵不敢坐,怕身上的污穢弄髒江月白,站了片刻,緩緩俯身跪在了塌旁。
紗幔輕盪,光影如水波浮動,溫柔地落在江月白身上,微風沿著側顏的輪廓撫過,撥動碎發與眼睫。
穆離淵雙臂交疊塌邊,墊著下巴仔細盯著江月白看,心想怎麼會有人生得這樣動人,連多看幾眼都覺得奢侈。
他抿著唇,極力按捺著急促的呼吸,像怕打擾了睡著的人。看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替江月白挑揀開臉上的碎發,做完了這些,手卻沒收回來。
猶豫了一下,他拉住了江月白的手。
“師尊,我去了虛空門,鬼焰道也不過如此,沒傳說那麼可怕,”穆離淵輕聲說,拉著江月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終於感到心頭那塊空蕩與不安被填滿堵上,“昨夜我還以為要死在赤焰河裡了,可我那時只有不甘心,我發現我怕的不是死,而是再也見不到師尊了。”
穆離淵把江月白的手握在掌心,低頭想去吻,又覺得這是冒犯,只隔著自己的手背碰了碰,嗓音微有哽咽:“我從前做了很多錯事,師尊給我個機會讓我贖罪好不好,我馬上就吩咐他們去把死生花煉成藥,師尊服下后就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微紅的眸底里血絲瞬間蔓延開,穆離淵臉色僵硬,整個人呆住,連呼吸都不能了。
他看不到自己手裡江月白手指的顏色了。
殿內沒有蠟燭,暗淡的月色鋪滿床榻。
穆離淵抬頭望向榻上,白衣下的人竟變得像夢中即將消散的故影一樣單薄透明!
露出的皮膚蒼白到幾乎失去顏色,有的地方骨肉已經徹底消失,像是白雪化成了無色的水、而後飄散成無形的煙。
穆離淵腦海中空白一瞬,又轟然爆開嘈雜亂音!
他慌張起身,手忙腳亂地去解江月白的衣衫——
衣衫內的身體在肉眼可見地融化,蒼白的皮膚上慢慢綻開一朵朵無色的花,殘忍地吞沒掉他朝思暮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