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聽得心在滴血,回了一道傳音:“空山沒事吧,怎麼哭了。”
“沒有。”凝露認真嚴肅回道,“他躲得很遠,躲在水池裡,是被我給撈出來打哭的。”
江月白:“......”
空山與凝露日日鬧矛盾,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一打就打得頭破血流,著實不讓人省心。
江月白走出了院門,忽然又想起什麼,步履匆匆轉身往回走。
穆離淵正站在門口安靜地望著他,背後微弱的燭火籠罩出身形——來時江月白明明看到對方個子很高,可此刻背光而立的身形很頹喪,失魂落魄的。
“你與孩子今夜不要出門,安心歇息,”江月白快速說,“我回山上看看。”
“是那個怪物回來了嗎。”穆離淵問。
江月白點頭。
“會來這裡嗎。”穆離淵小聲問。
“我會吩咐巡邏守衛守好塵澗谷,”江月白道,“應當不會有事的。”
“可是......”穆離淵欲言又止。
江月白保持著耐心站在原地,接了他的話:“可是怎麼?”
穆離淵猶豫很久,才輕聲說:“我好怕......”
“不必怕。”江月白安慰道,“外面有巡邏守衛,我回去之後會發傳音通知長老們,讓他們加派人手......”
“我知道了。”穆離淵嗓音暗淡,“仙君回吧。”
漏風的木門關上了,從破爛木縫裡透出的點燭光也熄滅了。
江月白看著在自己面前關上的門,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
他心內泛起一絲冷笑。
這人居然還想和他玩欲擒故縱,那就別怪他反過去玩一玩當個教訓了。
......
空山被凝露揍得鼻青臉腫。
“好姐姐,別打了!”他趴在凝露腳邊連連討饒,“我錯了!我已經認錯了啊......”
他實在想不明白,只是怪物來襲的時候他一個緊張跳進了水池裡,怎麼就惹得凝露這樣一頓兇猛的暴打。
他已經道了歉認了錯,凝露反而打得更狠了。
比剛剛那個怪物下手還狠。
“你是不是被、被怪物附體了啊!”空山抱住自己腦袋。
凝露猛地停住了手,俯身下來,神秘兮兮地低聲說:“我在試驗。”
空山仰起鼻青眼腫的臉:“試驗什麼啊......試驗我多扛打嗎?”
“試驗閣主到底有沒有真的愛上那個女人。”凝露的拳頭都已經滲了血,可臉上的表情依舊認真正經,“如果閣主在一刻鐘之內回到山上,證明他還沒有愛上她。如果閣主在一刻鐘之內沒有回山,證明他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你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嘛!”空山對自己挨的這頓打非常不服氣,“你就算不打哭我,閣主也會馬不停蹄趕回來的啊!漣波殿里有閣主視若珍寶的劍!還有閣主這麼多年收集來的各種寶貝劍譜!怪物來作亂,閣主肯定心急如焚啊!”
“不,一,定,哦。”凝露緩緩說,“在閣主心中,山下那個女人的分量,很可能比全部這些加起來還要重。”
“怎麼可能!那個女人才出現多久!”空山斷然否定,對神神叨叨的凝露感到氣憤,“全縹緲閣的高手都被閣主吩咐駐守在山下山谷了,現在山下可比山上安全多了!閣主又不是傻子!哪裡更需要他還會判斷不出嗎!”
“愛情令人智昏。”凝露道,“這裡的東西再重要,奈何不會裝可憐,可是山下的那個卻很會,你以為她是為什麼穿那麼破?”
“凝露,我覺得你是話本傳奇看多了。”空山替凝露的精神狀況感到深深擔憂,“哪有那麼玄乎,不信我們賭一個月值夜,我輸了替你站一個月夜崗,我賭閣主不出一炷香時間就會回來。”
凝露緩慢認真的語氣里隱隱帶著絲興奮:“那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
江月白在蕭瑟寒風裡站了一會兒,重新走上前,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四周殘花落葉飄零,冷風呼嘯似鬼嚎。屋子破舊,門窗都在透風,房頂的碎瓦還被掀飛了幾片。
江月白記得自己那日明明吩咐了空山挑一間好點的屋子,現在這屋子卻一副要塌了的模樣。
江月白在心裡思考著,面前這幅景象,這到底是空山沒有認真按照他的吩咐辦事,還是這個擅長偽裝的人故意裝可憐把屋子搞破給他看,
最後得出了“應當是後者”的結論。
畢竟空山那個小屁孩只是腦子笨,但人是老實的。可這個帶孩子的人很不老實,滿口謊話,沒一句真言。
正腹誹時,忽然面前的門打開了——
夜深無月,唯有幾點遠遠的星辰。
幽暗之中,江月白只能看到對方解開飄散的長發,還有那雙隱有微光的眼眸。
“仙君怎麼還在這裡......”穆離淵的嗓音極度暗啞,“回山上看看你的徒弟們吧,他們更需要你......”
江月白:“......”
又來。
欲拒還迎是吧?方才扭捏著示弱,現在又擺出一副冷淡模樣,反倒成了自己上趕著進門一樣。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了,”江月白語氣還是溫和,做出要轉身的模樣,“那我就走了。”
“別!”穆離淵忙說,“別走......”
江月白回過頭。
穆離淵對上江月白視線時又垂下了眼,小聲說:“我不是想讓師尊走,只是怕纏得緊了,惹師尊厭煩......”
江月白心道這倒是真的,他方才已經有點厭煩了。
對方倒還有自知之明,抵消了那點厭煩。
“行了,夜裡不安全,我留下陪你。”江月白嘆口氣,登上了台階,“你睡,我坐著。”
穆離淵轉身看著他:“師尊今晚真的不走了嗎。”
江月白:“嗯,不走。”
穆離淵跟在他身後:“方才小圓做噩夢了,還喊了你。”
“我明天拿點安神散,讓他每晚睡前服就不會做噩夢。”江月白邁步進了屋,回頭說話時隱約看到對方那雙眸色暗淡的眼眸里,有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
可再仔細看時,又只剩下了無辜清澈。
穆離淵幾乎是在江月白進屋后的一瞬間,就飛速地甩上了門!並且上了鎖。
聲音急切到——江月白感到自己彷彿是踏入了吃人妖怪的巢穴。
“鎖門做什麼。”江月白問。
屋裡沒有點燈,太黑了,什麼都看不到,面前的人只剩下一個漆黑的輪廓。
“防怪物啊。”穆離淵低柔地說。
黑暗的陰影一寸寸向前移動,緩緩包裹住了江月白,空氣中好似瀰漫開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
江月白心頭一顫,忽然覺得,怪物好像不在外面。
就在自己面前。
【??作者有話說】
第77章 忘塵咒
“師尊會愛很多人,但我會永遠只愛師尊。”
門窗都在透風, 可奇怪的是,房內一絲風也感受不到了。
四下彌散開奇異的氣息。江月白並不能準確描述出來這種氣息是什麼味道,但是覺得莫名熟悉。
“師尊......”穆離淵走到了極近的位置, 微微俯身,在黑暗裡摸到了江月白的肩膀, 雙手又順著江月白的肩膀向下, 一點點滑過手臂,最後握住了他的雙手, 將它們聚攏在身前。
這一套動作太緩慢了,江月白覺得自己的皮肉骨骼都在對方的掌心下被細緻地描繪出了形狀。
“你的手好涼啊。”穆離淵低緩地說。
“沒事。”江月白想要抽回手, “外面站久了, 在屋裡坐一會兒就好了。你去睡吧,我在這裡守著。”
穆離淵把他的手攥得更緊了, 嗓音里隱約帶了一絲啞:“我想和師尊一起睡, 可不可以......”
江月白:“.....”
“不可以。”江月白拒絕, “你這裡的床榻太窄, 睡不下。”
暗夜並不能淹沒對方那道牽扯不斷的視線, 反而越描摹越濃郁、越纏繞越難解......相攥的手心裡已經滲出了意味曖|昧的細汗, 那雙慣會浮動微波的眼眸里幾乎要滴出來深情的水了。
江月白覺得再對望下去要出大問題,又往回抽了一下手:“我不太喜歡和別人有身體接觸。”
手當然是沒抽回來的, 但語氣已經足夠正經冷酷、足夠清心寡欲、足夠仙風道骨, 若對方是個會察言觀色的正常人, 該被這樣一句義正言辭的話震懾得一同正經。
“師尊剛才還說從前有過很多段風流過往,怎麼到了我這裡就是‘不喜和別人接觸了’?”對方顯然不會察言觀色, 或者說選擇性失明了, 甚至說了更含情脈脈的話, “我們從前, 每晚都是一起睡的。”
江月白沉默了一下,問道:“是嗎?”
他現在對此人的任何話都持懷疑態度。
“是的啊。”穆離淵認真地看著他,“從小到大,師尊每天晚上都會陪我一起睡......”
“停!停一下。”江月白出聲阻止了對方繼續講話,深吸了口氣,“別叫我師尊,有點......”
感覺有點悖逆人倫。
尤其是用這種深情的語氣。
師尊每晚和徒弟一起睡覺?要是真的,那自己以前到底是什麼無恥之徒?
有這麼做師尊的嗎?
這不是簡單的渣男了,可以算得上人渣了。
“因為我小時候怕黑,一到夜裡總覺得屋子裡面有鬼。”穆離淵解釋,“我晚上不敢一個人睡,師尊就會過來陪我,我想要聽話本上的故事,可師尊偏給我念劍譜,念著念著,我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