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眾神唾棄她縱容信徒為禍一方,沉重的枷鎖纏繞在身軀上,在不見天日的牢洞中,受著折磨,幾乎要瘋掉——
她也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誰信仰她,她就幫誰做事情,錯了嗎?
這是她的本分,錯了嗎——
她不懂。
枷鎖纏身,最痛苦的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蘇纏陷入了遙遠的思考。
她在想,所有人都痛苦好了。
一個好人做了一件壞事便無法被原諒,一個壞人做了一件好事便被人讚揚。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奇怪。
那麼,她為什麼一定要成為造福一方的福神呢?
成為禍神好了,成為禍神,就能理所當然的報復所有人了,就能理所當然的可以所有人都嘗嘗苦難的味道,理所當然的讓這世間一切都知道什麼叫苦痛,她可以要所有神靈跌落神壇,要風雨掀起海上巨浪淹沒土地,要瘟疫橫行世間,要暴君統治一切,要每個人都不幸——要所有人,都嘗嘗她痛苦的滋味。
因為她是禍神,所以,理所當然呀。
誰都不能說她是錯的了。
外物的慾念不可能污染神魂,唯一能讓神墮落的,除了信仰和孤獨,便只有神明自己。
她能感覺到,天道詛咒眾神,希望眾神隕滅。
於是她順應了天道,祈禱眾神黃昏。
如果事成,那麼這件事影響之大,可以直接讓她轉成純正的禍神。
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真的要變成禍神了。
直到有一天。
直到那個人踏光而來,她的手微微有些涼,嗓音清澈又溫柔,又帶著一點疑惑。
“你生病了嗎?”
滾燙的額頭,她看不清這個人,黑暗的慾望與禍亂的本能吞噬著神魂的純凈,凌亂的大腦,她看不清這個手微涼的人。
是……人。
人……信徒。
“你是我的信徒嗎?”她嗓音沙啞,說著古老的神調,“我是禍……”
我是禍神,我很厲害,我能讓大海枯竭,我可以讓星辰顛倒,順應天道,我甚至可以讓眾神迎來黃昏——
如果你是我的信徒,我就可以滿足你所有惡毒的願望。
“你生病了。”她聽見這個人說,“你是不是很痛?”
沉重的鎖鏈被摘下來。
她像個孩子一樣,被這個人擁在懷裡,她的語調帶著一些奇怪,卻沒有一點點的惡意,她像是有點自言自語,“神明也會生病?”
她知道她是神明,卻不像那些凡人一樣,迫不及待的說出自己或善良,或骯髒的願望。
這個人的懷抱,很溫暖。
縱橫四方,能讓大地乾枯,能讓星辰顛覆,決心要為禍一方的禍神,忽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了。
為神,很孤獨。
她見過的神明不承認她,她的信徒只在意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沒有人在意她是不是生病了。
合格的神是不會生病的,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