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本來就困頓,如今總算把這小廝送走,清策終於能回去補個覺了。
這一睡又過了晌午才被叫起來。如果不是怕清策餓著,碎月也樂得讓她好好睡久些。飯桌乾脆被抬到清策的小廳。
“還是不見白穗嗎?”
兩人雖然是主僕名義,但自家府邸也沒誰敢來拘她們。平日自然都是四人一起吃飯。
唯獨今天冷清,白穗不知道跑到哪裡去,清權也走了。四人少了一半,難言的空蕩。
思念這東西不像狂風驟雨,來的匆匆,下完即止。
它往往更是像掉落在床上找不到的針線,一眼看不見,卻愛在你毫無防備時,偶然扎你一下。叫你懵懂,叫你難受。
恰如此刻,滿桌佳肴堆砌,照樣趕不走一片寂寥。
碎月也不太好受,但總歸藏得深點。
“小姐若實在想他,飛信問問不就好了。”
清策吃了兩口就沒胃口了。長長的睫羽半遮半掩。難受得隱隱胃疼。
“我試過了,他法力盡失,回不了消息……只能等。”
那小廝走後她就發了傳音,又是認錯,又是讓他趕緊回來。
如今一覺睡醒仍不見他。
要麼就是跑太遠了一時回不來,要麼就是他還不想回來。
先頭說怕是被人逮走,倒也只是玩笑話。他武力高強,凡間能這麼悄聲無息把他抓走的怕是還沒出生。
左不過就是被她嚇跑了,清策越想越是心肝痛。
不就喝醉了隨便說他兩句,怎麼就這麼大脾氣!
“那賊兔子向來脾氣不好,但也沒聽說他記仇。凡間沒處收留,總會回來的。”
清府這頭碎月儘力安慰著,那頭又是另一幅景色。
陰雨連綿的天際是越都百姓最常見的景色。
瑣事不長眼,風雨不曾停。
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有雨任他下,有水任他滴。街上只管人手一把紙傘,摩肩擦踵,行色匆匆。
和市中心忙碌的空氣不同的是都城邊界,那有片舉朝聞名的都湖——越湖,常是官老爺士大夫的居所。
有錢有閑的人愛待的地界,當然是湖風蕩漾,粼粼波光。小船泛遊,意趣橫生。湖邊是成群結隊的文人墨客,官家妻妾,熱鬧閑散。
越湖邊越是熱鬧,那湖心亭就越是冷清。
廣闊的湖面延伸至幾十裡外,漫漫長空,青丘迭起,唯有湖心一片小島佇立當中。
四方熱鬧,一面寂寥。
少年還是昨天那身殷紅長袍,斜倚在亭中長椅上。長發盡散,縷縷隨風。
手邊是他在路上時買下的好酒。酒很香,湖很美。但他怕喝醉,只敢一口口抿。
“好兔兒,我錯了。夜半醉話哪能當真?你快回府吧。”
他聽見了……就不能再當沒聽過。
又是一口酒液入喉,辣得他腦子都亂了。
或許對清策來說那只是醉話,只有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一夜未睡,他想起好多。
他當初為什麼跟她走,為什麼留在她身邊,為什麼樂意聽她的鬼話給她當勞什子小廝。
為什麼下馬車會接她的身子,為什麼被她壓在床上還遲遲不動手,為什麼每一次觸碰,每一次對視他都會如此反常。
曾經下意識模糊過去的東西在昨晚被狠狠撕裂。像是措不及防地把他的心拽出來在烈日下剖開。
除了逃走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一路跑到郊外,攔了個船夫,泛著舟到這裡來。
她說的對,他可能是喜歡上她了。
可是……什麼是喜歡?
除了亂跳的心率和一團漿糊的腦袋,喜歡還是什麼?
在月宮千年囚禁時,沒人教過他。後來在天庭禍亂時,更沒人教過他。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獨屬於他的月宮有了嫦娥和吳剛。獨屬於他的這顆心好像也要離他遠去。
湖心亭很美,卻只有他一人。和他曾經的月宮一樣。
當年發了瘋想逃離的地方,如今變成他夢中唯一的寄所。也是如今他唯一可以靜下來的角落。
船夫早就回岸了,今早來接他時見他不肯走。把船賣他后,自己搭漁民的順豐車又回去了。
這樣也好。
他本就還得再想想……還得再想想。
……
萬幸這湖心亭雖然久不見人煙,但每日清晨都會有漁民路過。這傻兔子逃跑也沒忘清策之前留給他那張銀票。
每天向路過的漁民買點吃喝,就這麼一呆還真被他呆住了。
時光轉瞬,已是五六日過後。
清策算是知道白穗不想回來,想去找他又不知道他在哪兒。也只能隨他去了。
晌午一覺起來,碎月興緻勃勃要給清策梳著當今最時興的髮髻,說是衣服也要挑最適配的,但清策不喜歡太奪目,只能不停和她掰扯。
最近幾日天氣逐漸升溫,春日裡的衣服也需要添置了。昨天兩人說好等下午太陽下去點就出門逛逛。此時一邊梳妝一邊聊聊等會兒買點什麼好。
“小姐。”
正興頭上,一位小廝走到兩人邊上。模樣也看不太清,只是低頭站著。很是勻稱的樣子。
“宋大人來了。”
宋溫勻?他來做什麼?
清策碎月不約而同,心裡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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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離家出走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