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浪子小說21部合集 - 第2826節

這時,灰衣兩僧雙雙舉手一揮,金一鵬、陳百城等只覺得一陣陰寒勁風一拂,機伶伶地幾個寒戰,神智一迷,頹然側仆雪中。
兩僧望也不望,同時旋身飛落在一臉茫然的呼克圖身前,左首一僧冷冷說道:“呼克圖,你隨老衲們進京吧,和相深深愛惜你一身技藝,一再囑命留你性命,不然,何致讓你在迎佛坪上溜脫。
”呼克圖目光獃滯,盯在兩僧臉上,漠然不發一聲。
兩僧臉上浮起一絲冰冷冷笑容,飛出兩指,朝呼克圖“志堂”穴點下。
驀然,林中忽飛出兩捧灰白冰粒,疾通電閃,繞這兩僧功力登峰造極,仍然避開不了。
啪啪聲中,兩僧被打得迎面開花,冰粒擊在面上,其痛徹骨,厲嗥一聲,身影倏然而動,朝林內飛射而入,同時伸手推出一片阻柔氣勁。
這片氣勁威力有如排山倒海,卻未帶出絲毫嘯音,只聞轟隆嘩啦一片大震,幾棵徑尺蒼松喬柏震折而下,雪技濺射,騰起一層瀰漫白霧。
兩僧飛空閃電掠入林中,舉目一瞧,哪有半個人影,深哼了一聲,目露凶光,雙雙又掠飛林外。
這次兩僧冰冷的臉色中,首次現出驚駭之容,原來不想金一鵬等人全都不見,而且呼克圖亦是形蹤杳然,兩僧一怔,同時揚出兩聲厲嘯,身形激射飛起,瞬息形影消失。
鉤月凄迷,寒風四涌,昏茫銳嘯,迷盪雪野中,萬物皆無生氣。
布達拉寺中燈火俱無,死寂寂地,積屍狼藉…… 霧靈山矗立在馬蘭關外,屏障天險,危崖峭壁,峻拔千丈,密柏菌松,亭亭翠蓋,篁竹籠綠,美景饒趣。
惜乎春、夏、秋三季,煙雲浩緲,氤氳鬱勃,往往覿面聞聲不見人,山中盡多古松,龍鱗五霞,聳干參天,技河糾結爭奇,干丈五以上看,輒四面橫枝而出,巔垂斜指,自巔垂飆,飄支囂濤,其龍虯鳳壑糾紛翔舞之態,奇逸絕古,晉人有聯:“峰影遙著雲蓋結,松濤靜聽海潮生。
”差可比擬。
嚴冬初春始睹霧靈山真面目,卻盡在漫漫白雪籠罩之下,雪地冰天,滑溜難以攀越,一不慎足則成千古恨,是以好山水之勝者,視為畏途,登臨絕足,是以其名不彰。
在山之南麓,萬峰圍繞,絕壑之中有座小庵,砌石為牆,疊竹成項,門上朱書三字“止止庵”, 庵前五株虯干奇松,橫枝飛垂四射,形態奇古,庵后則一片滴翠篁竹,篁竹之背,飛瀑高懸,搖已鳴雷,散珠濺玉,盪谷穿雲。
目前盡都在大雪紛飛之下,北國偶或平地寒冽不見雪,山中則一屆嚴冬,無日不在降雪,直至開春三四月後,天候轉暖,開始雪止轉融,但峰頂依然白皚皚地一片。
止止庵門緊閉著,除了紛舞飛雪,寒風勁嘯外,顯得無比的靜謐。
傍南的一間斗室內,床沿斜倚一個黑衣少女,兩目紅腫,粉臉蒼白,平時一對水汪汪雙眸,顯得失去光彩,幽怨、凄情,重重的打擊,脆弱的心靈不堪負荷,令她更形憔悴了。
這黑衣少女輕嘆了一聲,雙目泣淚欲滴,輕抬羅袖拭了拭,婷婷立起,一手護胸,走在窗前小案,燃上一爐檀香,香霧繚繞,瀰漫全室。
室內光線陰暗,只見她燃著一盞油燈,騰起一片昏黃光輝,她就在油燈下翻閱華嚴經,隨手揭開一頁,兩目凝注在紙上,但覺眼內一片模糊。
往事如利劍椎胸剜心,永遠平復不了心靈上的創傷,她痴情死戀,反遭謝雲岳白眼,尤其當眾給她奚落、難堪,使她柔腸寸斷,傷心欲絕。
情愛之於人,往往猶如春蠶自縛,至死而不自覺,首次傾心示愛,在少女一生中,最使她刻骨銘心的了。
只見她淚眼模糊,目中低聲慢吟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一聲悠長幽怨地長嘆出諸她的口中,意味中憤怨多於相思,心靈上空虛,是無法以他物填補的,珠淚由不住似斷泉般淌下。
驀地,房門被推開了,一個老婦探首進來,道:“蘭姑娘,庵主喚你咧。
” 黑衣少女低應了一聲,道:“四姑,多謝你,她老人家練功完了嗎?”說話時,緩緩轉身立起。
老婦見她雙眼哭泣紅腫,眉頭皺了皺,嘆息了一聲,跨了進來,道:“蘭姑娘,你這是怎麼啦?回庵數日整天哭泣,哭壞了身子怎麼得了?事情總得慢慢解決,少年男女總離不了拌嘴的。
” 黑衣少女急道:“那兒是拌嘴,他存心欺侮我嘛。
” 老婦搖首道:“這騙不了我,老婆子是過來人,我像你這般年歲,盡多裙下拜伏之臣,哼哼!老娘還是愛理不理的,引他們失魂落魄的,臭男人有什麼了不起,叫我是你呀,再找過一個,天下英俊的男子多的是,憑什麼要找他。
”說完不覺笑了出來。
黑衣少女聽到一半,忍不住格格嬌笑出聲,但聽得最後卻氣得連連跺足,嗔道:“四姑,你知道什麼嘛,要是能另找一個,還用你說。
” 老婦睜眼驚疑道:“怎麼?蘭姑娘與他有……” 黑衣少女本來蒼白的臉色,剎那間,漲得滿臉通紅,重重跺足道:“四姑,你別胡說,你不知道其中詳情,誰像你。
”說時,杏眼圓睜,氣憤不已。
老婦見黑衣少女即將發作,忙道:“姑奶奶,等會再談。
”說著一溜煙跑了出去。
黑衣少女回憶著,那日在漫天風雪中,為飛天鷂子婁敬德“鐵袖勁功”所傷,朦朧中只覺心上人一隻熟而有力的手掌,貼在自已酥胸,一種說不出舒適的滋味,透流周身,心兒直跳。
這罕有的溫馨,愛憐,直願那隻手長撫胸際。
但剎那間被耿長修一攪,美夢即趨破碎。
哎,這些四姑哪會知道,女兒家清白身軀裸露人前,怎能不對他死心塌地,非他莫屬。
不由把耿長修恨得牙痒痒的,那日在辛庄耿長修被心上人擊傷,自己愧疚難安之下,才責問心上人一句,誰知為他奚落,猶如萬芒刺心,才割斷青絲,狠狠離去,自己回山深恨心上人薄情,在師父面前哭訴,師父只寒著一張臉隻字未吐。
自已深明師父個性,越是如此,越是不可善了,遂不由替心上人暗暗耽心。
皆因第二日矮方朔荊方追來此地,與恩師解說,只聽恩師說:“燕山門下不是任人可以欺侮的,叫謝雲岳來燕山賠罪,老身還要看看他,憑什麼作賤蘭兒,只要答出理來,方可罷休。
”矮方朔荊方搖頭離去。
她在門后聽得一清二楚,一時之間,酸、甜、苦、辣,百味均呈,她不知是愛,抑或是恨,與心上人重見面時,該是如何情景,自己既已決絕,萬不能立即回心轉意,恐遭心上人輕視。
但他既然來到了燕山,即表明了歉悔之意,自已再不理他,他個性耿直,寧折不彎,萬一又拂袖離去,那不是美夢全都消滅,遂致恨難填嗎? 剪不斷,理還亂,她此刻的心情,紛雜潮湧,希望與報復相互交織,矛盾交加,患得患失,倍增不已。
她不禁幽幽長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倪婉蘭呀,你怎麼如此命薄?”強自收斂心神,理了理散亂雲發,走出門外,耳畔只聞得青叮叮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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