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叢中,一角小樓,還是那樣幽猙。
石中英無暇多想,匆匆越過平台,老遠就看到朱紅小門敞開著沒有關,心中不禁一喜,忖道:“妹子果然回來了。
”急步奔入,仰首叫了聲:“妹子………樓上一片沉寂,沒人答應。
石中英登上樓梯奔到左月嬌的房門口,一手掀簾而入。
房裡並沒有人,但他目光一掠,就看到中間小圓桌上,放著一個精緻的火筒,那火筒正是自己在臨行時交給左月嬌的。
由此已可證明,她己回來過了。
那麼她人呢?石家莊院,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何以藍老前輩一行以及妹子,會離奇失蹤了呢?他想到方才一路上留的白粉記號。
這是自己一行人在離開龍門幫時,約走的聯絡記號,除了自己幾人,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那麼,自己這幾個人中,莫非有了內奸。
事先已把消息泄了出去,賊黨才會設下陷餅,張網以待,他心頭逐漸沉重起來。
如今一起從龍門幫出發的七個人,除了沈長吉已死,藍老前輩和妹子等五人離奇失蹤,生死未卜。
眼前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救人的責任,全落在自己身上。
這樣茫無頭緒的事兒,又到那裡去找呢?他緩緩走近圓桌邊上,伸手取起火筒,看到桌上還有一盞油燈,心中忽然想道:“是了,妹子一定在回到房中之後,才把油燈,把火筒放在桌上的。
” “照說,她點起油燈之後,應該把火筒收起來才對,她沒收火筒,就放在桌上,那是說在她剛剛點起油燈之際,就發現了什麼,來不及再把火筒收入懷裡了。
妹子左手掌心,握著一把飛針,火筒應該執在右手,她連收起火筒都來不及了,那準是急於拔劍了。
” “莫非賊人就躲在房中?那麼這裡應該有打鬥的痕迹了。
”石中英隨手打亮火筒,點起油燈,仔細朝四周察看了一下。
這下,果然不出他意料之外。
他在床前不遠的地上,發現了十數支軟鋼製的花須針,一就認出那是左月嬌的。
接著,他又在房門口牆角下,發現了一支纏著布片的竹箭,箭長不過五寸,鋼鏈上還帶著一絲血漬。
最觸目驚心的是那布片了,石中英一眼就認出那是從左月嬌新穿的衣衫上撕下來的。
竹箭,不是左月嬌的暗器,那自然是賊人的暗器無疑。
既是賊人的晴器,箭欲上留有血漬,那自然是妹子負了傷,由此可以證明妹子在負傷之後,才被賊人擄去的。
就算妹子中了箭,她拔出箭來,也不會撕下一條布片,更不會把布片纏在箭上。
這隻有一個解釋,是她故意留下的。
她怕自己忽略過去,才撕下身上布條,纏在箭上,好使自己特別注意。
那麼這支竹箭,定然和賊黨有著什麼關連了,想到這裡,不覺凝目瞧去。
箭干比竹筷略細,色呈青綠,上端刻著一個相貌猙獰,青面撩牙的鬼臉,刻劃極為精細。
這自然是使箭的人的記號了,但石中英總究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這人是誰?一時不禁暗暗皺了下眉,仰首說道:“五個人的下落,一個人的血仇,看來全在這支箭上了。
” 他懷著一顆沉重的心,退出“翠翎小築”,越過平台,穿行竹徑之際。
突然一滴冰涼的水,落在他的頸子里。
石中英不經意的用手一揩,竟然有些粘膩膩的,不像是水,不覺低頭朝手上瞧去。
這一瞧,石中英心頭大驚。
那是鮮血,四個指頭上,都是血。
石中英抬起頭,凝目朝上望去,竹枝上好像掛著一件東西。
他飛身直掠而上,探手抓住了竹枝上的那件東西。
那東西入手冰涼,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腕。
被利器削斷的一隻人手,用草繩縛著,掛在竹枝之上。
只要從這隻手上纖細修長的手指,和光潤細膩的皮膚,一望而知是女人的手,而且還是年輕少女的手。
石中英一顆心直往下沉,喃喃的道:“這手,難道會是妹子的?”這自然極有可能。
妹子叛離了賊黨,江湖上,對叛離的人,所採取的手段,都是十分嚴厲而殘酷的。
“只要她不死,我一定會把她救出來的。
” 離石家莊三裡外的獅子山腳下,是附近幾里路方圓的唯一市集。
一條石板路的街道,足有一里來長,兩邊是矮平房的店鋪,當然也有幾家是二層樓的店面。
他們都是從石家莊搬過來的,因此大家還是叫它“石家大街”。
這條街,因為北通含山,西接巢縣,離兩處縣城都不太遠,雖非交通要道,但往來的行商,可也不少少。
這時已是辰牌時光,街上已有不少騾馬行人,此往彼來,店鋪門前,也有不少小販,沿街叫賣。
街尾有一家麵館,專賣面點酒菜。
掌柜的大家都叫他老張,兩夫妻年過半百,在石家大街,賣了幾十年的面,如今頭髮都白了。
本來他門只是一個麵攤子,自從“石家大街”搬到獅子山下來,他們才有這片麵館,於是也兼賣酒菜。
老張兩夫妻勤勤儉儉,同樣一碗五文錢的面,就比別地方多上一半,因此,從早到晚,生意著實不錯。
這時他們店裡七八張桌子,已經有五張桌上,坐了客人,有的已經在吃了,有的還在等面下鍋。
左月嬌和戚婆婆,就坐在靠牆角的一張桌上。
左月嬌已經換了一身花布衣褲,長長的秀髮,也梳了兩條又黑又粗的辮子,分從肩頭垂到胸前,看去活像一個鄉下姑娘。
當然她並不知道自己臉上已經易了容,瘦削臉上,皮膚又粗又黑。
戚婆婆也換了一張面孔,扁臉、塌鼻,還有幾顆麻子。
她是拍花黨的老祖宗,自然會易容術。
左月嬌只是垂著頭,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動也沒動。
鄉下姑娘嘛,敢情從沒上過麵館,自然有些怯生。
但有誰知道她身上幾處主要穴道,全被制住了,而且還點了“啞穴”,既不能掙動,連話也說不出口。
她們坐在角落裡,任何人只要瞥上一眼,都會當作祖孫兩個,所以也沒有什麼人會注意她們。
左月嬌雖然垂著頭,但她一雙眼睛,不住朝門口打量。
這是戚婆婆答應過她的,讓她和大哥見上一面的,她等的當然是石中英。
她當然盼望石中英來救她,但她想到戚婆婆如何知道大哥準會到這裡來?莫非他們想以自己為餌,引大哥上鉤?這又是一個陷階?她又巴望大哥不要來。
她內心充滿了矛盾,已經不想再等下去,尤其是身上多處穴道受制,這種罪更是受不了。
這時候只見店門口緩緩走進一個人來。
這人一身文士裝束,身穿一襲青衫,生得長身玉立,貌州清俊,看去不過三十來歲,氣度雍容,瀟洒出俗。
左月嬌驟睹此人,不覺心頭一動,暗暗忖道:“他莫非就是大哥?”石中英精擅易容,自然可能易了容前來,尤其這人舉止滯灑,風度脫俗,這是普通人所沒有的。
青衫文士走進店鋪,就在門口一張桌上坐下。
掌柜的老張趕忙迎了過去,陪笑道:“客官要吃些什麼?” 青衫文士抬目道:“你給我來一壺花雕,切一盤鹵牛肉就好。
”一清早就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