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跟淼淼問一樣的問題啊?那是你爸,不是我爸,我沒爸,你自己想。”
“你挺開心的。”祝凌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還行吧就,不夠痛快。”
“嗯。”
“我跟淼淼說的時候淼淼可傷心了,但她傷心的不是你爸死了,她想到我們以後都會死掉,她再也見不到我們了……我哄她哄了好久。”最後寧映白把陳靖陽召喚過來了,他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事還是祝凌擅長。
祝凌有很久沒有見過女兒難過的樣子了,以前寧淼淼還很小,小嘴一癟,他就會有被擊倒的感覺。
“你死了淼淼會傷心,所以還是先活著吧。我跟你的事還沒到想讓你死的程度。”
“嗯。”
“也不代表我原諒了。”
“嗯。”
“所以為什麼?出來說,就家門口。”
寧映白穿著睡袍就出了門,祝凌身上穿的還是白天那套西服,只是摘掉了白花。兩家門前的公攤面積之大比他們的室內裝修都奢華,他們在電梯前碰面,到感應燈熄滅了他們也沒開口,凌晨時分的黑夜裡只剩下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和電梯的顯示屏在亮著。
寧映白正要開口問祝凌是不是啞巴了,他先說話了。
“你看到了嗎?我阿姨她發了一篇文章,把她和我爸的事全說了出來,有很大可能會牽扯到你。我是在回來的路上才知道的,跟你老闆發了消息讓他準備公關,但他還沒回我。”
“哦,他那麼閑,看得到的。”
祝半霄母親寫的是“與X大剛去世的教師Z某”的往事,指向性明顯,化名只是一個形式。部分網友要求徹查此事,也有部分網友將這篇文章戲稱為“老作文”——“小作文”的老年版,輕飄飄地說上一句“讓子彈飛一會”。
目前X大已經發文成立相關調查組核查此事,但人死了連刑責都可以不追究,況且寧映白知道X大內部會把此事定性為“私德”問題,這就是X大作風。
寧映白和X大扯上關係的十幾年裡,X大鬧出過不少醜聞。普通的醜聞發個通報,過幾個月人們就會自動淡忘;嚴重的醜聞坐實之後會在熱搜上轟轟烈烈幾天,但時間以年為單位前進,最後依然淡出人們視野,嚮往名校的學生繼續報考,只是偶有人在類似事件下會提上一嘴X大也這樣,大學都一樣。
平時無人在意的祝玉山的家庭關係通過強大的人肉能力展示在了整個互聯網上,祝玉山、常丹、祝凌三人的X大教師身份被稱為“學閥世家”,隨後一名他們家的“老相識”曝光出了祝半霄的姓名。
祝半霄幾年前的保研公示記錄還留存在X大官網,網友蓋章了這是祝玉山的暗箱操作;若非祝凌有著過於剽悍的科研成績,他也難逃一劫。但祝凌還在上高中時祝玉山就有帶著他做項目,這些也成了學閥特權的體現。
可以順理成章地認為,下一個被卷進風波里的就是寧映白。網上也留存著她和祝凌是前任夫妻的蛛絲馬跡,這座學校里有那麼多知道他們夫妻關係的人,說不準已經有人說了,多半是因為公司在緊急聯繫各方共同施工才沒有在今天之內被大規模討論。
一個男人被綠是坊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永恆話題,尤其是事件的主角身份特殊的情況下。
那麼接下來,寧映白過往在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被翻出來截圖逐字分析,甚至有可能陳嘉西的那則帖子也會被挖出來,性轉之後找出事情真相。
唯一能從中獲利的或許是那檔離婚節目,在最後幾期播出前終於迎來話題討論度。
“謝正行明天應該會聯繫你的,我猜他的公關策略是發文說明我們和平分手吧,別人信不信不要緊,咱倆得演出信念感。桃色新聞么,風言風語的都沒有實證——最大的問題就是你現在住在這裡了,說不定有人能從不動產中心那邊調你房產證出來。哎算了,反正那些事我確實都做了,沒什麼說不得的。大不了給自己放個大長假吧。”到了這一步田地,寧映白說起來像沒事人一樣,“就是為什麼你爸死了,看上去是我在給他擔責啊?”
“對不起。”
“能說點別的嗎?你今天跟我道幾次歉了?”
“我也放長假了。學校無限期延長我的喪假。”
“哦,你在說你也擔責嗎?”
“我沒有嗎?”祝凌看著跳動的電梯數字緩緩說道,看來這個時間的夜歸人不止他一個,“這幾天跑上跑下的,喪葬的事還好,還有一茬接一茬的院領導、校領導要接待。”
寧映白聽祝凌訴說著,彷彿回到從前的那個家裡,祝凌時常會跟她說社交上的煩惱。他能處理正常的人際往來,但遠做不到上一輩人要求的八面玲瓏。為什麼在學校里的工作不能僅停留於教學和科研呢?他曾躺在她的大腿上這麼說。
“我爸留了遺囑,他那一份的財產給我、我媽還有阿霄基本上均分了。然後我阿姨今天也來了,她沒去追悼廳,在我們等火化時到等候室來的。她說她不是要錢,那我想她是要什麼呢?我爸已經成灰了,誰來給她說法。我在那兒給她道歉來道歉去的,我媽拉住了我,阿霄拉住了他媽……為什麼呢?我在想。”祝凌說得很迷茫,“我爸做的事,他走了我就得為他善後?”
“這是愚孝。”寧映白嗤之以鼻,她的聲音拔高了幾度,“他X的,人死屌朝天,你要為你爸做過的破事負責,倒是先對我負責了啊!”
感應燈瞬間點亮,整個樓道亮堂如白日,照亮了二人臉上各自不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