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模糊的畫面,似乎用著第一視角觀察著家裡。
傍晚時刻,殘羹剩飯通通擺在茶几之上,電視七點半準時播放著新一集《檢察官的鬥爭》,李秉承吹著電風扇,盤腿坐在沙發上。
陽台上剛搭出來的衣服被風吹動,橘色紫色和深藍色構成的漸變圖畫在天空鋪展開來,大片的藍佔據天空,客廳的燈光起了作用,開懷地笑聲從沙發傳來,看向陷入電視劇的李秉承,余梓茵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朵。
“叔叔,我寫作業吶。”
“去去去,去你房間寫去。”
看不清李秉承的臉,但那將短袖袖口卷到肩膀,穿著肥大短褲,標準姿勢坐在沙發,年輕幾分的男人,顯然就是李秉承本人。
一種無奈的感覺,余梓茵撇嘴,拿起一本厚重的練習冊,抱在懷裡,站起身來。
“嘖嘖嘖,你看看這腐敗的肚子,這要在監察廳多待幾年,保准能在富人區買一套房子。”
“叔叔別看了,你以後也會有的。”
“你個小鬼頭,你叔叔我可是每天都會健身鍛煉的,你瞧瞧這大胳膊,都是我這些年練出來的。”
“切。”余梓茵推開座椅,轉過椅子,小聲道:“說的健身,不過是每天徒步去賭場而已。”
“呀呀,笨蛋!背後說人就不能小聲點!”
“叮叮叮。”
余梓茵放下書本,跑到茶几旁蹲下,“叔叔,嬸子的電話。”
“不接不接,都離婚了還接幹什麼?你個小屁孩,趕緊回房間寫作業去,都快開學還不好好寫,開學后的家長會怎麼搞?去去去,回去回去。”
余梓茵站起身,甩開手就要走。
“回來回來,把碟子拿到廚房去。”
“叔叔,這是你吃的。”
“哎,我是你叔叔,你這點忙都不幫?快點快點,等過了八點,我帶你下樓吃夜宵。”
“又在路口那家?”
“來收拾收拾。看,那傢伙又出來了!哎呀別說,這電視劇的男主角還真帥,和我一樣是個警察……我估計這貪腐的傢伙要進牢房的,不然是過不了審核的,不過我貪官、黑幫也抓過不少……你瞧瞧、你瞧瞧,這幾個警察的身手,身手這麼差怎麼當警察的真是,動作軟綿綿的,不請幾個指導嘛,真是……”
“啊!”
痛鳴聲打破夢境,隔著堵牆的混亂傳進屋內,余梓茵睜開雙眼,房門“砰”的被人踢開,余梓茵愣住,看到一身黑衣的李賀煜朝外丟掉了鐵棒,吐了口血水,看了眼坐在床上臉色發白的她,示意她趕緊離開。
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余梓茵連忙點頭,雙腳踩在地上,腰腹用力的站起身,她眉皺了一下,表情有點怪異,沒說話,撐著發軟的雙腿,跟著站在門口看著李賀煜走出去。
他也許看到了她微微變化的神情,但沒說什麼,見余梓茵走來,率先一步向外走去,留給她一個人後背,讓她追來。
局促不安,那慘叫和此時的哀嚎有著反差,余梓茵抿嘴,小心挪動腳步,忍著雙腿間沒那麼疼的紅腫,扶著門欄,向外看去。
“啊?”
余梓茵驚訝地捂住嘴,白色聚光燈下的甬道七橫八豎的躺著許多人。
靠牆坐在地面的男人垂著頭,身側的兩隻手沾著血。躺在中間的男人抱著肚子在地上左右晃著,鼻子冒著血,整張臉都被疼痛佔滿。而就在她腿邊的一個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是血紅,白襯衫上也染紅了大片。
她害怕地向後退,驚恐地看向走在最前方的李賀煜,李賀煜只站在出口,側身看著她。
“快點。”李賀煜催促。
有些猶豫,但此時顯而易見的闖入行為不容她遲疑,余梓茵扶牆,身體和心理的雙重不適,匆匆地跟了上去。
還未到出口的鐵門,李賀煜又一次前行。慌亂引起的燥熱令余梓茵喘息,她抹掉鼻樑上虛無的汗珠,在沒有被打倒的人、距離出口只有五步的地方,她放慢了腳步,看著那長形方框外的泥水地面、白色煙霧與目光所及處的路燈,她抬手遮住眼睛,磕磕絆絆地來到門前,扶住門檻,看著達到一定距離便能瞧見的海面。
原來空氣中的腥味不只是因為下雨,還有海腥。
擋住眼睛的手臂慢慢放下,微涼的水分子拂過皮膚,缺少水分的嘴唇被濕氣滋潤,她有些精神恍惚,踩在水泥地上的腳都有些站不穩。
大概是夢,夢醒了吧?
她不太確定,落下眼眸,只聽見一陣車聲逐漸逼近,她抬首看去,見一輛黑色汽車停在旁邊的空地上,副駕駛車窗落下,李賀煜道:“動作快點,咱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余梓茵愣愣地點頭,淋著小雨走下台階,打開車門坐到車後座上,李賀煜打轉方向盤,向後倒了幾下,調整方向,向前面的公路開去,到了路上,又靈活的轉動車盤,朝右邊駛去。
車窗緊閉,車內是股汽車專用的熏香氣,米白色真皮做成的坐墊套還很新,有硬度的軟,人一坐上去,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要靠在靠背上,放鬆身體,但余梓茵卻坐的有些局促。
雙手合攏握在腿上手,視線落在車中間的後視鏡里又落了下來,看著自己拇指指甲上淡淡地粉色,她猶疑了下,抬起頭,看著李賀煜的側臉,鼓起勇氣道:“哥,你剛才說的事情,是什麼?”
清晨來往的車輛還不是很多,鏡子里的李賀煜專註的注意著路況,他嘴角破了皮,溢出的血凝固在嘴邊,臉上像是挨了幾拳,脖子上還有明顯的划痕。
臂膀藏在外套里,但一個人對上一群,即便是陸續增加的人,他身上的傷也只多不少。
余梓茵與這個稱呼上的表哥關係不怎麼好,應該說從她十二歲來到叔叔家,與他的一家人認識,兩個人的關係就沒有好過,相對的,也沒有壞過。
看著他傷痕纍纍的臉,余梓茵一陣內疚,給對方添了麻煩般有些難為情,但摻雜在這其中的,還有她的滿腹疑問。
“回家,找李秉承。”
窗外的景象變換的過分迅速,逐漸逼近城市,余梓茵才知道困著她的倉庫的大致位置。
“昨天我已經給李秉承打電話,讓他在家裡等著了。接到他,我會帶你們去熙州,你們在那裡待著,等過段時間平息了再回來。”
“為什麼不報警?”這急忙的樣子,像是在逃亡,但他們分明可以接受警方的保護。
“現在不是報警的時候,證據不足,出來只會被他們報復。那裡沒有監控,他們又不知道我是誰,一時半會查不到我身上,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會接你們回來。”
本以為逃出來就能安穩下來,誰料卻還要前往熙州躲藏。在鏡子里看著李賀煜面無表情的樣子,他話里的意思,是他要自己來解決這一切,這雖對於她來說是簡單的事情,但面對這個一向不來往,卻要為她冒風險的表哥,余梓茵只覺得不妥。
“叔叔知道這事嗎?哥告訴叔叔了嗎?”
窗外的建築漸漸多了起來,晨曦的白霧中,離馬路有段距離的地方停著一輛挖掘機,車勻速行駛,距離拉近,看挖掘機旁的景物朦朧的展現,好幾個人站在坍塌了一半的房子邊上,發生了什麼事。
車從地方開過,李賀煜瞥了眼中間的後視鏡,從手邊抽出了張紙巾,摁住嘴角的傷口,道:“你難道不知道他酒癮多大?也不知道你怎麼會被那幫人盯上。該死的,下手真狠。”
他看了眼沾上血的紙,丟在副駕駛座上,右手握住了方向盤。
余梓茵餘光看向窗外,隨之收回,見李賀煜丟紙團的動作,她目光落在那掉在座位上的紙團,看到上面鮮血的血跡,眉頭微蹙。
一輛黑色長身轎車於雨中在住宅樓對面停下,隔著一條馬路,車內,雨刮器上下擺動著。李賀煜沒有熄滅汽車,掏出手機,滑動手機薄,撥通電話,聽著一陣音樂,等待著對方接聽。
電話一陣響著,循環了好幾遍,卻沒有人點擊接收。
余梓茵從車窗向外看,二樓的陽台掛滿了衣服,卻是半敞著的。
“那傢伙……”李賀煜不耐煩,掛斷電話,他解開安全帶,轉過身道:“我去樓上看看情況,如果真的喝多了,我會把他背下來的,你在車裡好好待著。”
余梓茵點頭,李賀煜打開車門,正要起身出去,手機響了起來。
以為是李秉承,拿過來看,上面顯示的是“董恆”兩個字,他神情變了變,欲接卻無法接的樣子。
余梓茵見罷,身體前傾靠近他說,“我去樓上找叔叔吧,如果他不開門,我知道鑰匙在哪裡,你打好電話再上來。”
李賀煜看了她眼,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