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待至天晚,打扮齊整,徑到梅府來。
閣人報右,梅玉庭恭身笑迎,二人挽手進廳,但見燈燭輝煌,珍饈羅列,止有一席酒誕,並無別客。
海天問道:“還有何客,請來拜見!”玉庭哈哈大笑道:“就是尊兄一人,別無他客。
”遂請海天坐於東席,自己西席相陪。
飲了數巡,海天道:“請問梅兄,此席為何而設?”玉庭笑道:“大比將至,小弟愚意,欲邀眾友結個文社,以會詩文,以待將來窗戰,與兄商議,此舉不知可否?”海天大喜道:“我久欲結社會文,此乃名士才子所為,有何不可?一應資用,俱是小弟分值便了。
” 玉庭不勝欣悅道:“不想吾兄亦有此豪興。
”遂彼此歡呼暢飲。
飲不多時,海天聽得堂內俏語笑聲,把眼瞟簾中。
見一婦人生得輕盈裊娜,風流飄逸,猶如仙子臨風,年約二十以外,又見一閨女,年輕許多,約有二八,比那婦人更美,幽閑雅意,嬌媚動人,別有佳趣。
海天不覺魂飛天外,坐立不安,花心涌動,又覺不適,乃起身告辭,約定會文之期。
玉庭再留少飲,海天謝別,送出大門,一逞到家,一夜眠思夢想,籍寐不寧。
梅家姑嫂自於簾內瞧見海天,二人暗暗心慕,深為海天風流俊雅之非常美貌打動,交相稱讚,一個知丈夫要結社會文,心中暗暗打算,思量鉤來嘗嘗;一個春心微動,惟願同偕伉儷,方稱才貌佳偶。
暫且不題。
韶光迅駛,不覺已是天中佳節,梅玉庭發貼知會諸友,至期齊集家中,擬題作文,好不高興,文成繼之以酒,雄談闊論,出史入經,盡皆酣然而散。
因梅玉庭尊海天為社主,才情又與眾不同,遂留於後花園中書院下棋,以便時常講究。
海天心中亦有兩美人索擊,巴不得籍此稽身,或可邂逅一時,於是打發來旺回家道知。
海天遂在園中讀書,玉庭不時陪著,說古論今,卻也盡興,只玉庭常有事務出行,海天顧影少趣,未免寂寞無聊。
那月英起了與海天相見之念,一時也過不得,悶悶的日捱一日,堪受相思之苦。
及至社期過了,曉得丈夫留那人兒在園中安歇,心中不勝歡喜。
耽延數日,有心打扮得齊齊整整,來到素蘭房中,含笑道:“小丫鬟對我說,園中石榴花盛開,比往年更加繁華。
池內荷花也開了無數,我同你去看看。
” 素蘭道:“聞得園內有生人在,我們怎好去遊玩?” 月英笑道:“我實愛他,不像你暗中相思,那又何苦。
不若前往,或能成就心愿,也未料得。
” 於是二人說說笑笑,輕挪金蓮,來至園中,果見柳陰深處,花發粲然,文飾曲徑幽閑,鳥啼自在簽簧。
是日,海天清晨起來,正在園中,獨自靜坐吟哦,不勝凄涼,乃作詩一首,消遣悶懷。
詩曰: 柔緣侵窗散曉丹,牙鑒滿架獨披尋; 飛花落現參硃色,聲韻蕭蕭似短吟。
吟畢,投筆而起,步出書齋,竟至園中散心。
舉目一看,早見兩個美人冉冉而來,如天女下凡一般。
香風黎郁,綠帶飄揚,金蓮緩款笑語風流。
忽想起前幾日簾中所見之人,但比那簾中之人大不相同。
海天看得痴痴迷迷,做出許多呆相。
踱來踱去,賣弄風情。
這兩位美人也不慌不忙,談笑自如。
月英偏頭觀那池中交頭鴛鴦,又折一枝石榴花,插在素蘭頭上。
那月英風風月月,舉止波俏,愈覺妖嬈,對著海天微微含笑。
姑嫂二人指指溯溯,引得海天魄散魂飛,兩下看來看去,調得火熱,恨不得摟在懷中,說句知心話兒。
礙有素蘭在旁,不便與海天交談。
素蘭惟恐哥哥回來,把月英推推道:“我們回去罷!在這裡覺得不雅相。
”遂款蓮步先行,月英只得轉身相隨。
臨去,回頭著公子笑了笑,又把秋波斜送一眼,方才移動三寸金蓮,輕盈柔態,猶如花枝招展,飄飄而去。
海天痴獃半晌,不覺長嘆一聲:“咳!今後相思,直害煞我也!”落落寬寬,轉身回至房中坐下,想道:“世間有如此風流美人,叫我如何撇得下?看她顧盼有情,頗屬留意。
幾時能遂我心意,摟抱一回,歡樂一場死也甘心。
這小婦人定是梅兄妻子,那閨女不是梅兄妹子,便是其妻面上的內親,只是在梅兄面上,不好意思。
不然,挨那夜深時候,闖將進去,探個消息,未為不可。
” 左思右想,情不能遇,乃作《秋波媚》一首,以紀其事: 曉山煙起,兩點眉痕細, 斜射滿雲,映得疣兒媚,聲聲美。
吟完,朗誦一遍。
仍不安心,復出書齋,四處探頭探腦,希冀又得相遇。
誰知花陰寂靜,惟閑鳥調瞅,意興索然。
漸漸紅日西沉,方一步懶一步,復進房中,獃獃坐著,無聊無賴。
忽忽黃昏已到。
海天又道:“人生斯世,奇遇那能多得?既是他家妻妹,自然曉得我在園攻書,就該裹足不來,知之而復相借至園游嫁,及見我在前,更不即時迴避,說說笑笑,旁若無人,嬌嬌妖妖,實為有意。
她既傳情,我又何妨順從?古人說得好:‘行好賣俏的事,止有的人得知。
’不如夜間大著膽,試試我偷花手段。
只須探名梅兄歸與不歸。
”俄兒,梅家僕人送來晚飯,順口說道:“我家相公今夜不回來了,相公請自用罷。
”海天聞聽梅兄不回,喜不自勝,連忙吃完了。
又使僕人送了茶來,遂吩咐他先睡去。
又假意拿著一本書,喉逝晤晤,吟哦一會,料想僕人熟睡,遂悄悄來至園中,尋其樂境。
且說月英見了海天風姿,比前番吃酒之夜,分外標緻,好不垂涎。
那素蘭終是個閨女,還不十分擱在心上,惟月英乃是久曠思渴的艷婦,怎生放遣得下?急煞煞十分動人,千番百計,想盡方法,要勾海天上手。
恰逢玉庭被事兒纏住了,不得回家,真乃天遂人意。
遂同素蘭吃了晚飯,各自回房安寢,起更之後,獨自一個悄悄步出繡房,欲做那紅拂私奔的故事。
此時四月中旬,月圓如畫,照得圓中無處不見,剛以玫瑰亭邊,遠遠望見一人緩步而來。
月項眼乖,看得真巧,正是日思夜慕之人,滿心歡喜。
將身閃入花廳。
廳內擱置一張藤榻,心生一計,就睡在榻上假寐,以誘其入殼。
為何藤榻在此處,因梅玉庭覺得天氣漸熱,常在廳內納涼,遇巧即藏匿龍陽,在這廳內做戰場。
誰知自家妻子,今日亦在此悔淫開門,可謂梅攏之報。
這海天來至廳上,忽見一佳人睡在榻上。
近前細看,原來就是意中美人,海天感到真是喜從天降。
只見月英躺於榻上,真真箇楊貴妃醉酒一般,身穿玉色羅衫,映出雪白肌膚,那百束住的雙乳隱約可見。
下系水紅沙裙,小衣在內清晰分明。
手執鵝毛扇,斜掩腹上,一手放於枕上,托著香腮,百般風韻。
一雙三寸金蓮,擱在榻靠上,穿著大紅高底鞋兒,十分可愛。
活脫脫一幅月下美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