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已經有些想不起長相了,真的許多年過去了啊,而他和她的相處只有短短三個月。
寡淡的光照在臉上,周嘉川收回了視線,手中那份極為正式的紙質諭令帶著本身不該有的重量,壓得他心頭沉甸甸。
可是為什麼又會接受那份搜救令呢?明明他的戰後創傷心理診療過程還沒結束。
星雲聯盟元帥親自簽署的搜救令,矩陣意識主動開放全部調查許可權,派他率領艦隊前去銀河系戰區搜救業已失蹤超七十二小時的星輝上校謝期。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下半年的八一大樓授銜儀式上。他倆最近的一次授銜是在三年前,在各自在陣地授銜升為上校,戰事結束,鑒於二人戰功突出,聯盟決定越過大校銜,直接同升他們為少將。
大概要提前見面了,或者再也沒機會見面。周嘉川心不在焉地想著。
真是麻煩,首都軍區一堆工作沒交接完,還有一場軍演要參加。
但是——
【我來自銀河系。】這是朱律唯一說過的關於自己來歷的話。
【具體在哪?很快要放假了,軍校假期有實踐活動,我可以申請去那邊的戰區,這樣我們就能見面了。】
那時候軍區還沒有重新劃分,最近的戰區距離銀河系很遠,朱律只是笑笑,對周嘉川說:【沒有這個必要。】
沒有這個必要?
這可不是你決定的。
做學生時軍校管的嚴不給隨意進出,畢了業又去前線廝殺,好不容易功成名就衣錦還鄉,你不會以為我就不找你了吧?
周嘉川輕哼一聲,幸好他已經把記憶複製了一份,到時候按照記憶里的模樣在銀河系找,軍隊找人還能找不到?
渾然不知道外界風雲變幻的謝期第二天上午被歲然拖出了小破房子。
謝期是知道歲然的窮的,屋頂那樣都見識過了,因此被搬到扶手海綿炸開的輪椅上時她也依舊保持了鎮定。
手按在失去彈性的彈簧上,謝期看著土灰土灰的天空:“現在出門是不是太早了?”
“哪裡早,都快九點了。”
謝期:“……地球的空氣質量這麼差?”她還以為是凌晨。
“你躺床上太久沒有時間概念了吧,此刻北京時間八點四十七分十七秒。”
“時間只是人為規定的,本身不具備意義。北京是哪裡?”
“一千年前這片地區建立的最後一個國家的首都,現在只剩下一段長城遺迹了。”
謝期哦了一聲。地球史在聯盟軍校的歷史教科書上大概佔了三個自然段,她登不上矩陣,對地球的了解僅限於書本上那些,雖然她也不記得自己是在哪看到的。
歲然從輪椅後面的兜兜里掏出一個口罩:“馬上就出沙漠了,你戴個口罩吧,免得嚇著別人。”
“不,我長得很好看。”謝期反駁她。
歲然卻表示:“不好意思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沙漠里缺水,所以你這臉,我到現在還沒給你擦呢。”
言下之意謝期還是灰頭土臉一個人,就連身上的衣服也已經完全認不出來是軍裝,走在人多的地方可不得招來他人異樣的目光嗎。
難怪謝期到現在一口水沒喝到,那碗板藍根還讓歲然自己喝了。
輪椅雖破,基礎功能倒還完善,歲然踩著後面延伸出的墊板,輪椅軲轆叮噹響著自動行駛到了沙漠邊緣的城鎮上。
身上披著毯子,臉上戴著口罩的謝期像是個命不久矣的病患,被歲然從輪椅上拽起,以“λ”的姿勢拖進了一棟房子里。
房子是老舊的磚石結構,水管破裂導致樓梯積滿了水,牆壁發霉了一大片,謝期好像還看到一隻耗子從腳邊溜過。
這種生存環境真的能住人嗎?她默默想道。
顯然是能的。歲然敲響了二樓一扇灰撲撲的門,裡面走出來一個活人。
“介紹一下,這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從沙漠撿的Alpha,叫朱律,沒法登陸矩陣也沒法充電,帶過來看你有沒有辦法。”
“朱律,這是我同學,叫宋秉成,家裡有老式發電機,本人也很擅長網路。”
宋秉成是個身形清瘦的Beta,門口光線暗看不太清臉謝期進房間借著光照才發現此人相貌相當不錯,非常文雅清秀,只是眉宇間有些蕭索。
一個人的生活狀況很大程度會反映在面相上,比如歲然五官長的很好,但是瘦脫了相,一看就知道過得很苦,反而不覺得她是美人了。
“她登不上矩陣,秉成你幫忙看看,是被矩陣拒絕了嗎?”站在宋秉成旁邊的歲然說。
狹小的房間內,宋秉成坐在辦公桌前,謝期在對面逼仄的小板凳上,後背貼牆,頭上連接著亂七八糟的電線。
他倆中間那道側面牆上掛著投影幕布,藍色的電子流匯聚成汪洋大海,瀑布般從投影屏幕頂端傾瀉而下。
“不,”宋秉成研究了許久電子流,才皺眉道,“與其說她被矩陣拒絕,倒不如說是矩陣意識找不到她。”
————————————————————
朱律(謝期):對不起我是A,掏出來可能比你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