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的清絢的光亮,軟軟地照在鏡面上,但是就是見不到反照著任何景物,他顰著眉,苦苦地思索著御臨送給他這東西的用意,卻在偏頭時,被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在月光照拂鏡面的反射處,有一抹人影,靜靜地立在那兒,眼底似笑非笑,月魄愣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喚了一聲,「御臨?」怎麽會?怎麽會?御臨怎麽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兒?月魄走近那人影,伸手想要碰觸時,才驚覺,那隻不過是一道影子,御臨的影子。
淡淡的微亮,穿過那道影子,安靜地伏在地面上,那不是實體,只是虛幻,那面鏡子透過光,給他的虛幻。
他走到那影子面前,感受到樹身因他的走動,使得屋子微微的傾斜,他卻執意站在那影子前,瞅著令他日夜心縈的人,「為什麽你只是個影子?」他問出口,卻得不到回答。
天地間只剩黑夜裡颯颯的風聲,小蟒在外的急切聲,以及曾經盈滿心房的雀躍心跳。
月魄一個眨眼,雲掩去了月,連帶著光華逝去,影子也就淡然褪去,留下滿室的塵埃。
他回過身,看了布包一眼,蹲下身將布包攢在懷裡,當他跨出第一步,想回到上頭時,布包邊角滑出了一封信,他彎了腰,打開了信。
是御臨的字跡。
嘴角才微微牽起,卻聽見樹榦『喀啦』的聲響,月魄顰起眉,打量屋子的情況,只是稍稍又偏斜了一點,所以應該不礙事,月魄如此想著,於是他開始讀起那封信。
信裡頭就只有龍飛鳳舞,洋洋洒洒的十三字,『上天下地,有你月魄,就有我御臨。
』漸緩的酸處又在鼻頭漫開來,他一直搖著頭,飛落的淚滴濺上紙,暈開來。
「你說謊,你騙人,我就在這兒,而你在哪裡?」他低低切切地問著,咬緊了牙,捂著臉,「快點……快點好起來……別讓我等太久……」御臨,御臨,你有多疼,我的心就有多痛。
他握緊紙張,抱著布包,直直地往門外走去,就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刻,雲開月現,溫柔的光,頓時照滿了室內,他回首再望,他們倆曾經共處的地方,就這麽一個耽擱,樹榦『啪』的一聲,刺耳的斷裂聲從耳旁襲來,屋身極大地晃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連串地撕折聲。
月魄腳步顛了一下,便急急想跨出門外,當他一腳跨出門外時,他只來得及向上一望,望進小蟒焦慮的眼裡,一聲也吭不出的他,只能緊抱著懷裡的布包,隨著屋身東碰西撞地摔落山坳。
御臨,你瞧見我了嗎?或許,在今夜,我就會在你的身旁……不想離開你的……一時一刻都不行……不想……離開你……~~~~~~~~~~~~~~~~~~~~~~~~~~~~~~~~~~~~~~~~~~~~~~~~~~~~~~~~~~~~咦...我回來了呢bb有想我嗎?!五十年後-這一日,街上靜沉沉的,大家的神色顯得有點難捨及哀凄,只是全部都一逕兒往空懷寺走去。
今個兒是韻清法師骨灰罈入塔之日,信眾們跪在地看著儀式的進行,等到日正當中,儀式完成之後,才逐一散去。
始終都有一個人,坐在塔頂的相對處,不語地望著,像座雕像般,一動也不動。
那人冰泠的眼,看了看在地的群眾,又看了看韻清最後安身的塔層,但眼神卻是膠著在塔頂的多。
彷佛只是個置身事外的路人。
黑緞似的長發披散在肩,絕豔的臉龐,配上孤傲的冷然,水瀲的黑眸,停佇在依舊是紅光點點的塔頂,絳紅色的衣裳下,他的心,起不了一絲絲的熱切。
一如以往,他輕哼了口氣,走下山頂,回到自己身處的屋子裡,默默地盯著桌面。
韻清死了,就此沉眠在塔中,或許,他應該要傷心,不過他卻沒什麽感覺,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因為至少,他是個好人,一位好和尚,一位救了御臨的好和尚。
而且韻清一死,他先前擔心的事也就煙消雲散,如果御臨活了過來,應該也不會再被關進塔里,他受的苦已經夠多,夠償他所犯過的錯。
想了韻清和御臨一會兒,他又任由思緒放空,在縹緲間浮浮沉沉,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從一開始地盼望、焦心到現在的心如死灰,他不懂,這樣的生命,究竟有何意義?在發愣時的時間過得飛快,當他再抬起頭望向窗外,已經是日落昏黃的時刻,他恍惚地站起,很自然地將日益斑駁生鏽的鏡子,放在窗框旁,等著月眉初上、夜臨掌燈之時。
日沉落西山,遙遙地遠方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入了門後,兩人也不說什麽話,便自己找了竹椅坐穩,然後寂然的空間里,剩餘的就只是規律的呼吸聲。
月華透了進來,直直照在鏡面上,幾十年來,每晚必出現的身影,就立在窗外,笑容不變,身型不變,變的,只是看著的人。
他是一尊瓷偶,他醫術與武功已屬上乘,卻不知道笑,也不曉得哭,夜裡不睡,就只等著月光,如果那夜無月,他就點燃他所有的油燈,讓那抹虛幻的身影陪他入眠。
『瘋子』他這樣罵過他。
他就只是冷冷一笑指著那影子道,『他是火,我是蛾。
』明可能知道會死,卻還是忍不住撲向光明,『他是我的光。
』他突然喃喃自語,接著衝去環著那不實的影子,『你醒來,我才會醒來。
』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不見了,找了很久很久之後,才發現它早已沉睡,有人可以將它喚醒,可是,那人卻不在。
等到月升至正中,光華褪盡,月魄將鏡子收好,輕輕地向它道聲晚安,然後也不理廳中的兩位客人,獨自進房去。
兩人相視一眼,也自動自發地走向客房,等待著明日的到來。
隔日,月魄再度回到廳中,兩人已坐在椅上,身穿褐衣的男子先開口,「封淮果,十年開一次花,再過十年結一次果,第一次結的果,有毒,不能入口,十年後再開一次花,再結一次果,第二次的果實,是療養聖品,護奇經八脈,對於心脈俱損的人,最是好用。
」褐衣男子從懷裡拿出兩顆果實,放在桌上。
另一位白衣男子則是拿出一罐瓷瓶,「赤瀲花所磨成的粉,適用於焦灼傷。
」「嗯。
」月魄收下後,將它們收入柜子里,與七、八十種藥物或藥罐擺列一起,「謝謝。
」這些東西,都是他幫御臨留下的。
「有事再找我們,我們先告辭。
」兩人也不加多說,就此離去,來去如風,借宿一夜,就像是專程來陪月魄似的。
月魄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輕嘆了口氣,習慣性地抬頭再望塔頂,奇怪的是紅光在一夕之間消褪,月魄揉揉雙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呆了一陣,拔腿就往山巔跑。
到了山巔,氣都還沒喘過來,就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次塔頂,紅光不再,幽幽的綠光從塔頂露了出來,月魄滿腔的喜悅衝撞著胸膛,興奮地直想尖叫,「御臨,御臨,御臨,我終於……等到了你。
」他笑著大轉著圈,冰鑿的顏,在這日,笑得清亮,笑得再無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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