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師爺沈上九種色不變,依然詭笑道:「泰山之會,完全是華大俠心意,各位去否聽便,這掌經現由華大俠暫行保管,倘法一大師急於取經,華大俠稱明日將在玉泉山恭候大師禪駕。
」法一上人聞言又說了聲:「老衲應命。
」轉身走去,只見四僧七道飄然下樓。
這時奇醜少年舉杯長吟道:「歲月本長,而擾者自促,天地本寬,而鄙者自隘。
」其聲漫長,悠揚有致,群雄聽得耳內,有如暮鼓晨鐘,猛然一惕。
金月尊者方才在座時,只覺有三支巨鋒,螫了身後「長強」,左右「殷門」三穴,不禁神魂皆顫,由不得自主躍了起來,一種說不出的酸麻酥軟滋味,令人難耐,待到回座后,猶自覺得通身均不自在的感覺,良久才恢復常態,自思道:「我生平無有此病,今日為何失常,莫非是寶曇死鬼點上我等「大府」穴,日久於積,逼滯血氣,才生此症。
」心念至此,忽又轉念道:「不對,自已暫時閉住「天門」重穴,除功力不能練到十二重樓地步外,其餘別無損害,怎麽會移至「長強」,左右「殷門」穴上,何況銀月明月並無發生類似癥狀,不要是有人暗中弄鬼吧?」心中這一生疑問,不由暗中注意,見奇醜少年正坐在自己身後一張小桌旁,微微含笑,但仍然拿不準是否是他所為,自身丟臉之事還是不說為妙。
此刻見奇醜少年竟吐出兩句義理深奧禪機,音量雖不重,但刺入耳鼓隱隱作痛,顯然此少年內功已臻絕乘,忙拉著惡師爺耳語了幾句。
沈上九一面聽,一面兩眼望著奇醜少年發出陰笑。
艷麗少女瞧見沈上九這樣形色,就知他即將奇五少年有不利的舉動,她雖然對這少年並無好感,也沒有什麽厭惡,要有,也比厭惡沈上九的成份來得少些。
一元居士胡剛注意其愛女神情,便知她又要淘氣了,不禁捋須微笑。
要知一元居士胡剛與屠龍居士蔣太虛,四十年前就已名動八荒,足跡未履中原一步,胡剛以「一元真無」與蔣太虛「屠龍五十八手」獨步海外,人稱「羅浮二逸」,一年之後「一元居士」胡剛不知為了什麽緣故,獨自闖上崑崙三次,與崑崙四奇交手了三日三夜,表面上互無勝負,實際上幾乎把昆崙山都翻了過來,經此一役,震動了整個中原,他與屠龍居士蔣太虛雖然住在一起,但兩人均喜單獨行動,互不相涉。
兩人功力絕頂,武林中人只有少數人可與相抗,三十年前屠龍居士蔣太虛常在江湖露面,一元居士胡剛卻從此不再見及。
久而久之,武林中傳說他受了什麽刺激,著破世情,隱遁深山不出。
此種傳說倒是實情,不過言之過早兩己,因為「一元居士」胡剛其實正好娶妻,他本人愛上陽朔山水,就攜眷遷居陽朔江畔百杏嶺山,他這一遷,連誼同手足的屠龍居士蔣太虛均未預聞,是以江湖上有此傳說。
胡剛與其妻恩愛非常,雙宿雙飛,鶼鰈情歡,但以好景不常,胡妻一次小產後,患了崩血重症,百醫無效,胡剛用盡方法,才保全生命,惟纏綿病榻,不能起床。
胡剛傷心得很,只因他一脈相傳,一心一念想生個一男一女,來延續胡門,這一小產,不禁萬念俱灰。
自此往後,夫妻相對唏噓長嘆,後來胡剛得一友人提供一個藥方,不過有十數味生葯須至深山大澤尋覓,他決心配完全,找來一個女僕服侍其妻,自己則下山僕僕於三山五嶽,七年之後才予配齊。
胡妻自服藥后,身體日趨健朗,行動自如,兩年過去,胡妻又是珠胎暗結,胡剛這一喜非同尋常。
十月懷胎期滿,呱呱落地,竟產下了一女,胡剛一半欣喜,一半失望,因為衷心希望其妻為他生下一男,以延嗣續,不料天不從人願,此成無可奈何之事。
繼轉念到有此一女,聊勝於無,其妻產後不足兩年,終以真元大虧,撤手塵環。
因此,胡剛遂決意絕足江湖,撫養其女。
其女日趨長成,出落得嬌艷如花,聰明絕頂,一元居士胡剛一身絕學盡都傳授了其女,近年胡若蘭姑娘益髮長得國色天香了,胡剛耽心愛女的婚事,遂攜谷蘭姑娘下山。
一日,胡剛父女兩人正落足杭州,在六樓天竺間遇上了衡山派雁回老人,縱論目下武林大事,以及少林遺失「無相金剛掌經」,雁回老人說月內即將赴京,邀胡剛父女兩人同往一游。
一元居士胡剛志在覓婿藉此遊歷也好。
逐無可無不可的應了。
同著雁回老人北上,今日在這清風樓上,僅得雁回老人知其是一元居士,群雄即無人認得,對他亦不置意,而同矚目在胡若蘭身上。
姑娘自幼在山野長大刁玩成性,坐在席上肆無豈憚,旁若無人,一意與雁回老人說笑。
這多的高人奇士,不是糟老頭子,就是僧道,餘下年輕的,都是些庸俗之輩,胡若蘭姑娘不禁大失所望。
奇醜少年在她心目中,略不沾點愛意,但有著惋惜同情之心,她心想:「這少年怎麽生得如此醜陋,姑娘就不信世上竟有這麽難看的人。
」她不禁頻頻偷視。
人總有這麽一個天性,好看的事物,定要多瞧兩眼,反之,一生好奇之念,也禁不住頻頻注目。
這一來,究竟被她看出一點蹊蹺,光線雖是昏茫,也為她瞧出奇醜少年頭以下的膚色,與面部顯然不同,尤其是一雙手瑩白如玉,不覺心中起疑,但猜不出是何原因。
此刻她一見惡師爺沈上九神色,有對奇醜少年不利的企圖,一閃身,即掠在奇醜少年身前。
惡師爺沈上九見姑娘身手之快,不同凡俗,面色一怔,倏又詭笑道:「姑娘,這少年是令友嗎?」姑娘紅暈兩頰,搖頭表示不是。
沈上九面容一沉,道:「即非令友,姑娘請讓開,容沈某查問這人來歷。
」姑娘格格嬌笑道:「憑什麽要查問人家來歷嘛。
」沈上九被姑娘一句話問住,幾乎答不上話來,但他素稱老練,不想為此招來一個無窮隱患,他知一元居上重履武林,必有一番作為,遂把一腔憤恨強行忍住,微笑道:「這句話就難說了,不過沈某受人之託,不得不如此,姑娘此舉,未免太多管閑事了?」胡姑娘一板粉臉,說出一句嬌憨無比的話語,道:「你認定姑娘多管閑事,那麽這個閑事姑娘管定了。
」高黎貢山四老看了一皺眉頭,大魔華宇道:「沈老弟,算了吧,與這個小妮子爭論什麽,我們要走了,回去商量大事要緊。
」說罷站起身離坐,秦中雙怪等也紛紛立起。
沈上九乘機收蓬,笑道:「姑娘無愧是一元居士胡老師的掌珠,這份膽量便逾於常人。
」說著略一拱手道:「姑娘,容再相見。
」隨著秦中雙怪身後走去。
金月尊者臨行之時,狠狠投了奇醜少年一眼,道:「小子,蟬家明日在玉泉山頂等你。
」說完也大踏步走去。
武林群雄先見胡若蘭與沈上九發生衝突,以為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本要啟步離去,齊都駐足而視,此時雲霧已消失,亦即離去。
這時沙河堡主穆行易上前與一元居士衚衕施禮道:「穆某事前不知胡老師也有興來此,失禮之處,萬望海涵,幾時胡老師有空,請移玉敝堡,穆某則不勝幸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