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浪子二十部小說 - 第381節

雪天的暮色是極其迷濛凄涼的,無止無休的雪片撲面生寒,那割耳的北風,一陣一陣地呼嘯而來。
前面的兩個黑衣漢子,正在切切私語地走著,忽然意有所覺,風快地旋身過來,其中一人喝道:「吠,你這人好沒道理,恁大的風還在外面闖魂,跟著太爺們身後,是何居心?」那怪客似是乍遇意外,驚得踉蹌退了一步,兩眼發怔繼而抱拳施禮道:「大爺,俺正在煩家裡無錢買米,老婆叫,孩子哭,俺聽得心煩,故而出外走走,散散悶。
」說著,故意嘆了一口長氣,似是煞有介事的。
兩個黑衣漢子狠狠地瞪了他兩眼意似信了,轉身復又走去,那怪客這時身形不敢太欺近他們,仗著雙耳聰靈,遠遠聽出前面一人在說著:「咱們何展兩位大人也真是,魏老賊既然全家都跑了,還遣咱們大夥耗著這空宅子幹嗎?」那怪客正是謝雲岳喬裝,聽得那漢子說的何展兩人,一定是宮門雙傑鐵臂金剛何申福、明風煞掌展萬雄了,既然是賽華陀魏平洛全家都跑了,還遣人在此為什麽?心正不解其故,另一漢子也回話了:「你怎麽這樣蠢,展大人昨晨得獲飛報,傅六官一家三口落在大紅門外一家荒宅中,便暗施詭計以迷藥飫倒傅家老狗及其孫女,單單走失一名小的,有人看見那小的在昌平縣露面,展大人猜出這小的必是潛入魏宅藏著,但兩次搜索一無所獲,所以命咱們耗著,這小子餓極了,總會跑出來吧?聽說,這小子還擒住咱們這邊一人。
」謝雲岳驟聞之下,一陣驚駭憤怒湧上心頭,不禁展開身形,只一晃近兩個漢子身後,雙手望兩人肩上一拍一掐。
兩個漢子幾乎痛得出聲高叫,謝雲岳放著低沉的嗓音,喝道:「不準嚷,我只問你們,那姓傅的一老一女,現在被禁哪裡?」兩人扭面一瞧,見是先前隨在身後那個醜陋的中年人。
他們被謝雲岳緊掐著「肩並穴」,面上都痛得變了色,可仍自忍痛咬牙不語。
謝雲岳不由暗暗生氣,又低喝道:「我若點上你們陰穴,令你們受那七日七夜抽筋縮骨之苦,到那時你們就後悔現在不說出的錯了。
」說著手指又加了一分勁。
兩個漢子痛得眼淚直淌,可又不敢叫出聲來,這兩人是宮門二傑手下,平日無惡不作,其中一人竟咬牙沉聲道:「你敢與宮門二傑作對嗎?」這二人自恃宮門二傑作為護符,以為抬出二傑之名,可嚇阻這醜陋中年人,再也可保全自己的身份,卻不料謝雲岳發出低沉笑聲,道:「憑你這種下三濫毛賊,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使硬,你只問宮門二傑,敢不敢跟我怪手書生俞雲作對?」這無異於雷降九霄,驚天動地,兩人耳中「嗡」的一聲,眼前金花亂進,再硬也硬不起頭了,只得哀聲求道:「這不怪小的兩人之事,奉上差遣,身不由己,聽說傅家一老一女被禁在三貝子府中,目的就是誘騙你老自投羅網,只是尚逃去一名小的,那小的還擒住我們這邊一人,不知挾持在何處,有人密報那小的落在昌平縣內,小的兩人只是明樁,暗樁還不計其數哩。
」話中涵意,謝雲岳哪會聽不出來,這話是嚇謝雲岳不可下他們毒手。
謝雲岳聽了微微一笑,兩手變掐為按,略一著力,兩個漢子聲都未出,倒地死去。
忽然身後黑中有人高喝道:「什麽人?」謝雲岳如風地疾轉身形迎著過去,只聞得悶哼一聲,隨之寂然,謝雲岳以鬼魅奇快的身法,將賽華陀魏平洛宅中窺查了一遍,並無傅青的蹤跡,他知傅青人小機靈,絕不會株守宅中待斃,早就遁飛了,目前的急務,就是如何救出傅六官傅婉兩人,想著一掠身形,往北京城奔去,連客棧也不回。
這一年來,謝雲岳性格方面有個極大的轉變,他認為凡是惡人,均可殺卻無須效法婦人之仁,以致養痛成患,寧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如今,世道人心大壞了,法律總是站在惡人一面,助長驕妄。
逐令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勢,一發而不可收拾,這種觀點能說他錯嗎?處於時代,不平之事屢屢,遍地均是,反觀今日世道人心,亦莫不如是。
風雪正濃,無止無休地向謝雲岳身上直涌,他涉著沙河河面堅冰掠過。
昌平本距京城甚近,不消一個時辰,便自趕到。
這晚京城內異常熱鬧,令謝雲岳大出意外,因為今日正逢元宵燈節,風雪瀰漫,可阻住不了北京居民的賞燈雅興,到處都是人群,無論老的小的均披著一襲風罩出外觀燈,街中心舞龍戲獅,八仙過海,龍宮水妖┅等等,各燈齊備,加上鑼鼓喧天,爆竹震耳,人聲笑嚷,將這個北京城,頓成不夜之天,與靜寂的昌平一比,不啻天淵之別。
謝雲岳心想:「元宵燈節,千古舊俗,大概昌平移民因今晚風狂雪濃因此取消了也說不定。
」殊不知宮門二傑密令昌平縣令今晚不準鬧燈,恐傅青在人群中逃逸,此誠時代官場上笑話。
謝雲岳哪會有心賞燈,一顆心全系在博婉身上,自忖三貝子既是滿清宗室,府內定有不少高手,何況他們是有意誘己,宮門二傑早有安排,設下天羅地網等他束手被擒,闖蕩江湖一年間,除了吃虧在寶曇魔僧手中外,順利已極,他卻絲毫不敢自滿,深知天下之大,奇才異士不乏其人,俗語說:「名高遭忌,樹大招風。
」他一思及此,不覺惴瑞自危,是以欲尋覓一丐門之人,找上九指神丐蒼璽,乾坤手雷嘯天兩人相助。
但他走完兩條街,卻不見一個化子形跡,不禁暗暗稱奇。
他絕不料及丐門三長老,令全城化子潛隱不得露面之事。
謝雲岳心想:「這倒是怪事,化子總是過年逢節,遇上婚喪喜事,成群出外乞求賞錢,今日元宵佳節,反而形蹤杳然。
」不怕他聰穎過人,也有糊塗一時之時。
他轉念到:「天撟就在不遠,我何不至天撟一行,其地在都城最是龍蛇餘眾之處,可能尋覓得到。
」想著,遂往天撟走去。
天撟比之汴京開封相國奪更形熱鬧,在天撟之北有蓮花池一泓,池內中心有土畦,可種稼禾,四月碧水環繞,植有荷花,夏日荷立水面,香風撲鼻,於今水面浮冰,斷梗零亂。
而蓮花地佔地特廣,可稱作湖,湖堤相接處,則跨以石樑,其下可通舟緝,乘舟至陸地,設有茶軒,可以品茗,最著名者如天外天,水心亭,綠香園,綺榭等,皆清素而幽靜,榭中並有點心款客,又設有遊藝,大鼓雙簧,女校書清唱及坤書。
夏秋兩季,都城人士,無不趨之若鶩。
天撟之西及東南兩處,皆為戲院書場,酒肆茶社鱗比而列,以北有小街五條,為攤販集中地,醫卜星相,遠遠望之,密若繁星,其熱鬧之概況,有非脬墨可以紀實者。
今晚雖然冽風盛雪,可也是火樹銀花,人群如蟻,途為之塞,謝雲岳擠在人群中,費了個把時辰,依然見不到一個化子蹤影,不由緊皺眉頭,此刻。
他心急著救出傅婉祖孫兩人,也無暇尋思,他走出入群行至僻處一掠身形,獨闖三貝子府邸。
三貝子府邸在內城之東南,謝雲岳如無翼蝙蝠一般,沿著昆明湖飛掠。
此時,約莫三更時分,城樓更鼓頻催,清晰入耳,謝雲岳突見七八條疾如流星黑影,在追打一人,迎面而來。
他身形微閃,即掠入樹蔭黑暗中,追蹤的人與被趕的人,由其身法判斷,顯然都是武林高手,謝雲岳看出被趕的人有點氣濁步浮,當是疲累不堪,尋見追蹤者有九人由兩分超越,將被趕的人包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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