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浪子二十部小說 - 第241節

船主人姓張,到是一老實規榘生意人,滿面厚道之容,聽說來意,忙道:「歡迎之至,從那裡至省城雖說有千多里水程,但順風順水,二十來天就可安抵了。
」接著引謝雲岳入艙,謝雲岳匆匆謝過鄉民,步入艙中,原來這巨舟共分八個艙位,前四后四,居中一個是燒飯用膳的公艙,其實可叫做九艙,但通俗之稱還是將中間一節不算,后四艙除最後一節供船夫住宿外,其餘三艙俱都滿堆著皮革,煙草等土產,運赴省城銷售,前四艙頭二節供船主家小住宿外,尚剩兩空艙,按:看官似疑惑此船尾重首輕,或疑作者信口開河不切實際,其實前四艙及船首艙板下,均堆置有貨物,食用品,開船之先,必先購大量柴米油鹽菜蔬肉類,以備不時之需。
謝雲岳選定第四艙,進出比較方便。
謝雲岳進得艙后,見此艙窗明板凈,寬敞異常,不禁滿心歡喜,與船主請定船資后,又再三稱謝,船主隨又客套幾句,方始別過走回前艙。
船開行后,謝雲岳常立在船首艙板上眺望江景,但覺山明水秀,波光瀲灧,漁歌唱晚,江鶩四飛,令人神怡氣爽。
在船上日久,他學會了很多船家功夫和切語,偶然也撐撐篙,扶扶舵。
這不過是他興之所至無事時與船夫閑聊所得,除此以外,便足不出艙,將窗門緊閉,勤習他那「歸元坐功」與「弭勒神功」,船一攏岸落錨,他即單身上岸往那人跡不到之處,演練掌劍功夫,然後才緩緩踱回船上,從不與人結伴同逛鎮街。
日久,船上諸人對他那獨特的性格,透著奇怪,只覺這少年人待人雖然是和煦可親,但有點沉默寡言,和不喜合眾,似乎是違悖人情常現,這念頭可藏在諸人心中,沒敢說出來,因為各人均有各人的自由,他又沒冒犯自己,故不便出口詢問。
從興國經贛州到廬陵府六百多里水程,船走了有半月之久,雖說順水,卻碰上逆風,其時正當歲暮臘初,西北風大作,每天最多駛個三二十里,有時風力過大,寸步難移,全船船夫盡都上岸拉縴,好得謝雲岳並無急事,也就泰然處之。
一過廬陵府,船隻已結幫而行,首尾銜接不下二十餘艘,每當攏岸時,船隻圍攏,炊煙四起,人聲喧嗶,加上小孩在船首船板上跳躍叫囂聲,形成了一個水上村落,好不熱鬧。
謝雲岳自幼孤處山中,形單影隻,此刻見小孩跳躍玩耍,不禁觸發了他童心大發,自動叄加了小孩集團,捉迷藏,瞎子摸賊。
鄰舟上,乘了一個鏢師李大明,四十上下年紀,面圓圓的,對人笑口常開,見了謝雲岳總是咧著一張嘴打個招呼,三兩天後就熱絡了,時常過舟找謝雲岳閑談,也不時邀謝雲岳到他艙里,酒食談心,謝雲岳除武功一字不露外,天上地下無所不談。
謝雲岳聞他是鏢行鏢師,瞧他一身腿筋粟肉,雙掌粗糙,好像外五門功練得有六七成火候,並非虛語,正好藉機結納,由其身上可探聽其父往事,再不然也可因友及友,找出一點端倪。
李大明是南昌振泰鏢局二三流鏢師,這次攜家小去贛州奔岳父之喪,事完回省城,為免旱路車馬之苦,故改包了一條船,直放省城。
李大明廝混江湖慣了,養成豪爽好客的習氣,見謝雲岳丰采逸朗,文質彬彬,心存好感,這一熱絡了,每日彼此過舟盤桓,互相地北天南,講些武林典故文人逸事,高興起來,李大明就炫其保鏢所遇,眉飛色舞,謝雲岳只頷首微笑,偶而也插上兩句嘴,無非是推崇讚揚這一類詩詞。
謝雲岳知道這時要從他身上套問出其父生前事迹,為時尚早,他如不知,反而引起他疑心。
謝雲岳現時武學差不多已屆爐火純青,因從來未與人交手,自己仍是不知而已,常人內功練到火候精湛,太陽穴高高隆起,他卻沒有這異樣,因「歸元坐功」將精氣神全部內斂,除雙眼可瞧出一點目蘊神光外,其餘都與常人無兩樣,以李大明在鏢行混飯吃的人,江湖閱人多矣,怎麽均沒發覺與自己過從的少年人,是個蘊藏不露身懷絕學的人。
一日,李大明突然問謝雲岳道:「賢弟,你這次去省城是探友訪戚呢?還是準備入闈呢?」謝雲岳哈哈一笑道:「李兄,哪有歲尾寒天,還去入闈應考的,這不有點是取笑小弟嗎?」李大明漲得滿面通紅,訕訕地說:「賢弟,你別誤會愚兄話意,往常來省城應考舉子,一年半年前在省城租定一間房屋,日事苦讀,直到入闈后,才紛紛歸去,我以為你賢第也與他們一樣,並非取笑。
」謝雲岳「哦」了一聲,心想自己初出江湖,很多事值均一竅不通,以後說話,可要多留意點咧。
李大明前時也曾提起這種問詢,自己只推說去省城一覽文物之勝,李大明聽后意似不信,故今天又提出,隨笑說:「李兄,小弟不過說笑而已,請勿見怪,小弟自幼秉承家訓,不準作官,這次先父去世,遺命去往省城覓一糊飯位置,別無他念。
」李大明猛拍了大腿一下,「哈」的一聲道:「賢弟,你何不早說,不是我李大明自吹,與我交往的人很多,替你介紹一糊口位置,總不成問題。
」略一沉思,又道:「我記起一事了,三月前敝鏢局帳房先生因病去世,我離開時尚懸著未補,不知現在換人也未,如果尚未補人,我替你在敝店東前關說,大約包可成功。
」謝雲岳趕忙起身抱拳一躬道:「那麽,小弟在此先謝謝了。
」李大明笑道:「我們弟兄,哪有這麽多虛套,來,賢弟我敬你杯酒。
」說罷,互相舉起酒杯對飲。
船一過樟樹鎮,氣候愈形惡劣,朔風比以前更大了,一陣一陣地狂吹不停,天上鵝毛般瑞雪繽紛落下,江岸兩旁,峰巒,房屋,草木,田野,卻都鋪上一層白,一片白茫茫地耀眼刺目,四野均不見人蹤,分外蕭條,這雪景自與贛南四季如春,草木長綠的景色格外異樣,謝雲岳情不自禁探首出艙觀賞,口中吟哦唐人賞雪的詩句。
李大明見了暗想:「到底是書獃子,這種雪景有什麽好瞧的。
」船中非一日,好容易在臘月廿六日才到達省城,謝雲岳隨李大明家小上岸,他只一肩行囊,說走就走。
振泰鏢局座設在楊家廠,八字門牆,門前一對石獅子,氣派非常,這地點正是商廛輻輳,人煙稠密處,雖是大雪寒凍,但年關將近,人們還是此來彼往,川流不息地購辦年貨。
謝雲岳寓在鎮局對面一家嘉賓客棧跨院里耽著,雖然鏢局內帳戶先生空缺依然是前著,李大明因為轉眼就是大年,未便與總鏢頭啟齒,想過了開春相機進說,不過李大明不時均去客棧里找他出來,去隔壁一家老字號松鶴園菜館,要兩三個菜,對酌清淡,也不時邀他去鏢局裡玩,李大明的妻室倒十分賢惠,對這少年人與自已子侄一般,他來了總是那麽哈勤,謝雲岳心下十分感動,存下了一份報德之心。
謝雲岳幾天來,把南昌城外名勝古迹走遍了,如滕王閣,百花洲,方壽官,無一處不是留戀半日,憑欄微吟,人們總是好奇,覺這少年人,數九寒天,哪有這麽多閒情逸緻,其實他們哪知道謝雲岳不這麽著,叫他如何排遣空餘之時間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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