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很快俯衝而下,試圖去抓住墜落的丹妘。
只一瞬間,衝天的魔氣四溢開來,懸崖之下騰空生出一個巨大的詭異陣法!
丹妘單薄的身體被強大的法力召喚過去,尤邈已然面無血色,冷漠地看向試圖觸碰丹妘的鬼差。他無視還在波及於他的真火,果斷地將丹妘攬入懷中,巨大的黑色羽翼將她嚴嚴實實地遮住。
鬼鞭一甩,數道靈力追擊而來,陣法卻在眨眼之間消失在眾人眼前。
一位高高瘦瘦的鬼差撲了個空,面有憂色:“大人,他們跑了,這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鬼差冷冷道:“他已是強弩之末,這陣法消耗了太多靈力,他撐不撐得過還未可知,不必擔憂。”
“可我們方才傷到了一位凡人,這……”那高高瘦瘦的鬼差躊躇道。
“壓下便是,這決不能稟報冥君。是她自己撞上來的,本就與我們無關。”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意,“若讓冥君知曉,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輕則降職,重則貶入輪迴,諸位聽清楚了嗎?”
“是!”
懸崖的風吹得很大,數位鬼差又隨風消失。
天還未亮,旭元國的城郊深山裡有一女子在山中尋覓吃食,她腳步匆忙,身形好似搖搖欲墜,行至溪邊,在冰冷的溪邊打水。
尤邈昏迷已久,丹妘需要去照顧他。
丹妘看向溪水映照的那張面孔,姣好的面容上是縱橫崎嶇的燒傷之跡,一片凹凸不平的紅瘢,十分駭人。
丹妘彎了彎唇,起身回了洞穴。
尤邈傷得很重,本就用盡全力開了轉移的陣法,又為了撲滅丹妘身上的真火,硬生生用羽翼去撲滅,幾乎耗盡魔氣,一雙漆黑的羽翼燒得不能看,頹然地墜在身後的稻草上。
丹妘絞了帕子,一點點地為他擦拭羽翼與身體,輕聲地叫他的名字。
他還不能死,現下也不能讓鬼差找到他。
還有叄日,旭元國的軍隊就要兵臨城下,琉璃國已然危在旦夕。
他還得醒過來,再替她屠一座城才行。
丹妘溫柔地擦拭他的面容,看他泛白的唇色,心中有了打算。
她目光一掃,落在洞穴內散碎的石塊上,慢吞吞地走過去撿起來握在手裡。
尤邈緊閉的雙眼看不見她的動作,她用石塊將雪白的手腕來回反覆地割破。直至滿意了,丹妘才伸手遞在尤邈唇邊,將甘甜的鮮血喂入他的口中。
魔,用人血澆灌再好不過。丹妘溫柔地看著他,口中還擔憂地喚著他的名。
迷迷糊糊中尤邈有了力氣,昏昏沉沉地醒來便覺唇邊有溫熱的水跡,但卻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瞳孔一縮,強撐著起身,看丹妘用破布遮著臉,小心翼翼地蜷縮在他身邊,那隻始終橫在他唇邊的手腕上是參差不齊的傷痕,像是用利器再叄劃破的。
他一把握住了丹妘的手腕,試圖施法給她癒合傷痕,但卻發現自己法力耗盡,連個治癒的法術都施展不出來。
“丹妘……”他嗓音嘶啞,一開口便能嘗到她鮮血的味道,一時痛苦之意漫上心頭,讓他緊皺起眉。
那蜷縮的人一個激靈,要抬頭之時又緊張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遮掩,這才起身看向他,關切地問:“尤邈,你好些了嗎?還難受嗎?”
尤邈說不出話,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臉上覆蓋的是一塊髒兮兮的破布,嚴嚴實實地從眼下一直遮住了脖頸。那雙眼難掩疲倦,但依舊溫柔無比。
他知道她的傷有多嚴重,真火從她的面容燒到脖頸,再到那單薄的背脊。
全都是傷。
他開不了口,讓她把遮掩摘下。
他看不得她現下的傷疤,他明明承諾了她,跟他走後決不會再讓她受傷。可她現在依舊渾身是傷。
廢物。他在這一刻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脆弱可笑。
“尤邈?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她擔心地問,摸了摸他冰涼的額頭。
尤邈還拽著她那隻滲血的手腕不放,聽到這句話猛地將人扯進懷裡,緊緊抱著她。
他埋在她的脖頸中,嘶啞地開口:“不要再給我喂血,我很快就會好起來。”
“不要再擋在我身前。”
“我會很難受。”
丹妘伸出手,輕輕回抱住他,小聲地應了:“嗯。”
冷冷清清的洞穴內,兩人相擁許久,而後尤邈才鬆開她,用嘴咬下衣擺,給她把手腕一層層地小心包紮起來。
外面的風呼啦啦地吹,這一夜兩人相擁而眠,像是私奔的戀人看不到明日的曙光一般緊緊依偎在一起。
只是尤邈察覺不到,這樣普通的洞穴外下了極其強大的禁制。無邊佛力掩映下,哪怕是天帝親自來了,也決計破不了這座洞穴的封印。
而設下禁制的人還柔弱無害地依偎在他身邊。
次日,尤邈依舊昏昏沉沉,還無甚力氣打坐修鍊,丹妘早出晚歸,日日給他帶回來許多新鮮果子,還有野雞野兔——大多是為了繼續給他喂血。
尤邈不肯喝她的血,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一日帶回來兩叄只野野雞兔。
尤邈問她,她只笑笑說是設了機關,才碰巧抓住的。
一日叄次,丹妘總是端著一碗碗血,毫不介懷地喂他。
她看向他的目光從來平和,沒將他視作一隻怪物,百般呵護,每每扶著他的肩,溫柔地給他擦去嘴角的血。
但隔日之時,丹妘遲遲未歸。
尤邈左等右等,心中憂慮,於是強撐著起身順著她的氣息去尋她。
山中沒有她的蹤跡,他順著她的氣息,反倒進入了旭元國的邊鎮。
而後尤邈便看到了跌在地上被指指點點的丹妘。
是販賣活禽的攤主,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霸佔了她的玉簪,不耐煩地呵斥她:“去去去!天天裝神弄鬼,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賣不賣。”
“攤主,求您了。”丹妘低聲下氣地求:“即便您不願意賣,也請把我的簪子還給我。”
“哼,你的簪子,誰瞧見了是你的簪子?”他不屑地將丹妘一推,“滾滾滾,少耽誤我做生意!”
一旁賣豬肉的矮個子男人忽然扯下她臉上的遮掩,刺耳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醜八怪!快看啊!你說這樣名貴的簪子是你的,你怎麼配?該不會是你偷的罷!”
“醜八怪!小偷!”街上的男童立即簇擁過來,一邊作驚嚇狀地指著丹妘,一邊瘋狂地朝她扔石頭。
“不是,我不是小偷。”丹妘慌亂地試圖撿起那破爛的布料,被男人踩在腳下,髒的不能看。她只能無措的抬手遮住面孔。
“醜八怪!小偷!”一聲又一聲的童聲之中,丹妘跪坐起來,抓住男人的衣擺不放,懇求道:“求您還給我,我的丈夫還等著我買葯回去。”
“滾!”攤主不耐煩地一腳踢向丹妘,丹妘吃痛地蜷起身體,被踢得直不起身。
“你做什麼,別打人!”有位路過的老婆婆出聲勸阻。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擋在了丹妘身前。
攤主僵住了,被眼前男人陰沉暴戾的目光駭住。
但尤邈沒有動手,只是轉身扶起丹妘。
“你每天就是這樣捉野兔回來給我的嗎?”尤邈問。
丹妘低下頭,無措道:“我……對不起,你別生氣。”
尤邈將她打橫抱起,平靜地笑了一下:“我沒有怪你,我們回去。”
“我的簪子……”
“我們不要了。”
攤主一聽他說不要了,立刻得意地大笑起來。
“哦!醜八怪和病秧子嚇跑啰!”
“醜八怪和病秧子嚇跑啰!”
“嚇跑啰!”
男童們圍著丹妘和尤邈一路跑一路叫,不斷朝他們扔石頭,尤邈沒有一點反應。
丹妘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縮在他懷裡,手還努力遮住面容。
直到被他放回洞穴的稻草上之時,她很快失去了意識。
尤邈安靜地看她安睡的面容,指尖輕輕撫摸她面上深紅可怖的疤痕,低頭輕輕地吻了上去:“等我回來。”
那張臉毀得再不能看,他不在意,他只心疼她的苦楚。
尤邈離開了洞穴,服下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服用的破元丹,強行開啟了殺陣。
旭元國當夜也成為了一座死城。據傳有一位黑衣妖魔,殺人飲血,連孩童都不放過,血洗了旭元國。
本要侵略琉璃國的軍隊被皇帝急召回國,對付那位怪物,但無濟於事,王室先行慘死,旭元國的軍隊也繼而覆滅。
尤邈將今日踢了丹妘一腳的攤主的四肢慢條斯理地扯了下來,讓他清醒地看著自己怎麼失去四肢,繼而生生掏出對方的五臟六腑。
至於那些男童,尤邈把他們的舌頭都割了下來,手也砍斷,拎起來隨意地吸幹了血。
尤邈其實從來瞧不上殺人飲血的修鍊之道,即便在琉璃國他也沒有去飲血。
但眼下已然顧不得許多,他需要力量去保護丹妘。
他再也不要看到她被人欺凌,尤其是為了他。
飲血又如何,只要不是喝丹妘的血,他不在乎,他不會覺得痛苦的。
這一夜,他飲遍了旭元國男子的血,法力大增。這才搖身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除去一身血氣,趁著丹妘入睡,抱著人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