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寶價值連城,不容有失——尋常之人多半如是想。
對子狗自負聰明,一旦逆向思考,毀去陣樞,此陣非但不能由內解除,連從外頭都無法打開,少不得要關他個幾天幾夜,屆時己方以逸待勞,有利無害。
「隱聖」之名卻非浪得,殷橫野幾次折在他手裡,氣憤難平,花心思鑽研聶雨色的佈陣手法,不能悉辨處,逕以無上修為碾壓,居然透過陣樞的誘餌解開禁制。
萬幸聶雨色慣留後手,早在銅托下埋設硝石藥引,雖不能炸死殷橫野,卻把「鳧喧鱗躍青玉筆洗」炸得粉碎;若非內外皆傷,聶雨色簡直忍不住要大笑。
殷橫野揮散硝霧,滿目狼籍,連堂簷都塌毀大半,玉盆豈能有倖?心痛如絞;略一沉吟,先以「分光化影」身法掠出宅邸,將那塊「不如歸」真跡取下,藏於遠處草叢,免遭戰火波及。
重入二進時,聽聶雨色正對另一人冷笑:「……若非我備了硝葯,對子狗搶入此間,大伙兒橫豎是個死。
成驤公又怎麼了?有本事你讓他來助拳哪。
」老人心疼「鳧喧鱗躍青玉筆洗」死無全屍,指氣無聲飆出,卻在堂前戛止,彷彿撞上無形高牆。
矮小蒼白的青年咬著一口血,盤膝席地,堂內那處原本應有的烏木地板全被揭起,露出土色,繪滿繁複的術式,全無遮掩。
殷橫野立時會意——瞧這模樣,怕連屋下所夯都被掘穿,填以血壤土一類利行術法的材料,讓聶雨色能直接操縱地氣,陣壁才得如斯強韌。
而堂內除了笑意邪厲的聶二,並無餘子,顯然適才是故作疑兵,引老人殺入內院。
聶雨色隨手發動陣法,滿山的蟲鳴鳥叫頓時不見,彷彿整座院子被浸入深海,陣式的強度遠非前度可比。
殷橫野怡然前行,直至簷階前的那堵無形障壁,伸掌一按,閉目感受其中錯亂五行、逆轉九宮的術式理路;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僅只一霎,老人才垂落手掌,額間微見汗漬。
此陣的術式結構前所未見,並非以奇宮嫡傳之法所建,其中依稀有來自《絕殄經》的部分,但皆非核心棟樑,無論以奇宮或《絕殄經》之法,都不能悉數判讀,遑論破解。
(這是……他自己的發明創見!)「……不只是你,才懂‘勤勞思命重’啊,對子狗。
」聶雨色邪笑,無視殷紅血絲淌下嘴角,飛快按轉地面紋咒。
「你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破這個陣?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殷橫野面色沉落,也不見挪身使臂,驀地銳芒似金陽炸裂、流星經天,四向飛撞,颼颼聲不絕於耳,刺目的光華勾勒出陣形五面,以內院廊廡為限,如憑空搭起一幢透明的水精屋子,壁厚盈尺,方方正正,可說是異常華麗的囚籠。
這一輪指氣並未將陣壁打穿,兩側廊間與前堂階下各現一條人影,分作鼎足之勢,將老人圍在院中:左首之人昂藏如鐵塔,前襟袒露的胸膛生滿黑毛,襯得髑髏頸串益發雪白,正是以武力傲視七玄同盟的南冥惡佛;右側之人身量只比惡佛矮小半截,一身雪膚金甲,倒拖大槍,渾圓結實的修長玉腿令人難以移目,卻不是「玉面蠨祖」雪艷青是誰?兩人身上皆有刀魄,惡佛掛於頸間,雪艷青佩在腰際,以避佛血邪障。
最末一人雙手負后,橫持刀鞘,立於階頂。
殷橫野冷笑以對:「堂堂七玄同盟只出得三枚歪瓜,你這盟主也不易啊,耿小子。
還是怕有去無回,七玄從此江湖除名,特意拈了死鬮?」耿照閉口不語,雙目如電,彷彿默算著什麼。
殷橫野自恃武功,夷然弗懼,正欲挑釁,耿照忽然暴喝:「開!」聶雨色轉動術式,大陣應聲而啟;同一時間內三人各出兵刃,齊齊殺至!「……天真!」殷橫野差點笑出聲,「分光化影」之至,勢如塔傾的惡佛首當其衝,慘呼一聲,左眼爆出血霧,總算及時偏轉,未被指勁貫腦,巨軀彷彿失控的礟石,斜撞一旁。
雪艷青於他中招的瞬間出手,長槍封住周身可及處,槍影猶如水銀洩地,無所不至。
第一版主最新域名2h2h2h點C0㎡迴家鍀潞⒋ш⒋ш⒋ш.Cоm找回diyianhu#g㎡Ai∟、C⊙㎡殷橫野「咦」的一聲,難掩驚詫:「這是……《玄囂八陣字》!」雪艷青聽聲辨位,竟在身後一臂開外,卻未轉向,專心感應氣機,滿天槍勢重凝於一,橫里疾出,似刺中什麼又落了空,肩胸之交被一股凝勁一撞,身子不由自主向後彈;倒踩土數步將槍一抵,化去指力衝擊,遙見殷橫野的袍影已至盟主身前!「‘分光化影’在逃跑上是無敵的,於進攻卻不是。
」在冷爐谷的靜室里,耿照對參與此役的眾人如是說,神情比平日更加嚴肅。
除燈燭照明,桌頂還攤著文房四寶。
盟主拈筆蘸墨,在紙上畫了三個小圈,連成三角形,當中圍著一個叉叉。
她猜那是指殷橫野,但既然旁人沒問,她也不好開口。
要是姥姥在就好了。
女郎微蹙著柳眉,靜待少年解釋。
「……這是殷橫野。
」還好盟主接著說了,雪艷青有點高興,只是面上依舊澹澹的,沒怎麼表現出來。
「這是我們三個人。
」耿照在圈圈邊上各寫一字,以示身份。
「據刀皇前輩所言,‘分光化影’只是身法快絕,這份驚人的速度似無法挪於他處,如出招或拆解。
」鳳翼山中行家當主中行古月,據說就是把出劍的速度,練到了分光化影的境地,縱使身殘,仍為峰級高手所忌,恁誰也不想無端招惹;此一特例,恰可為證。
雪艷青抱臂支頤,喃喃道:「原來不是么?我以為是。
」才發現自己打斷了盟主,本欲致歉,耿照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不用,繼續道:「換句話說,只消知道他的攻擊目標和路徑,按理是能交上手的,不會一味挨打。
這就是我們一次,只讓三個人上陣的原因。
」少年環視眾人。
「我會是最後一個。
殷賊不會放過讓我目睹同伴俱亡的機會。
」「所以……」誰也沒想到,是南冥惡佛率先開口:「只要犧牲頭一個人,其攻擊路徑就容易判斷了。
」耿照嚴肅點頭。
「正是。
犧牲的那個人,可以讓我們撐過第一輪。
」耿照摒棄耳目,全以先天胎息相應,刀成虛影,牢牢卸住周身每處氣機異動,不躁不息,勿固勿進,就像對付見三秋的無形刀氣,將敵我的攻防應對化成一個連綿不絕的、完整的圓,渾無罅隙,再也完美不過。
殷橫野滿擬一指戳穿少年丹田,豈料耿照守得鐵桶也似,始終無法得手。
老人若以「分光化影」的優勢退開,先殺雪、惡二人,甚或單純重整攻勢,斷不致陷入進退維谷的僵持,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許。
不過土數日光景,耿小子的刀法怎能精進、蛻變至這等境界?內功能靠服食靈丹異寶突飛勐進,但修為之一物,豈是說提升便能提升的?世上……何來這等荒謬絕倫之事!老人並不知道,耿照在虛境之中,與武榜碩果僅存的天下第一刀對戰無數回,被各種三五異能殺死的次數多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