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49卷)全 - 第16節

彷彿看穿他的心思,任逐桑微微一笑,又恢復成剛進屋時那種信步閑庭意態從容,隨時都能吐出個笑話也似。
「像這樣的桉卷,我也收到一份。
」中年雅士清開幾面,替兩人各斟一杯。
陳弘范吃驚太甚,不及接手代勞,還讓恩相舉杯勸飲,直到「骨碌」一聲茶水入喉才省起,差點活活噎死。
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 ④ⅴ④ⅴ④ⅴ.C○Μ哋址發咘頁/迴家鍀潞 ⒋V⒋V⒋V.Cоm「我跟那人並無交情,按說他該防我最多,我不知為何送來給我,他也沒說。
除開桉卷,別的一個字也沒有。
」任逐桑欲替他撫背,陳弘范堅不肯受,咳得像尾熟蝦,眼角迸淚。
中書大人不以為意,自顧自說著,像說給自己聽。
可能真覺此事太怪了罷?「那份桉卷不如你這份詳細,厚度倒有三兩倍之多,條理清晰,所論甚雜,有許多自疑和不甚確定的推測之語;正因如此,看來倒比你這份可信。
」陳弘范好不容易緩過氣,益發瞠目結舌。
遲鳳鈞、蕭諫紙皆在局中,好歹也是設局的疑犯,他們的桉卷清冊肯定動過手腳,但起碼是基於犯行而變造。
真有這第三份桉卷,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能取信中書大人? 「整份桉卷是帶不來啦,我以為你該看看這個。
」任逐桑從懷裡取出一張二迭紙頭,平攤在几上;襯與底下陳弘范重新繕寫的遲版卷首,以及蕭諫紙親筆的一頁清冊,恰是並排的三份名單。
名單,正是桉卷之首要。
永遠都是名單。
粗劣的紙質看似市井中隨處取得,分不清柜上記帳或貨郎摺紙之用,說不定有些草紙也能是這樣,其上所書卻令陳弘范觸目驚心。
如有預言之術,第三份名單可說是另外兩份的加總提煉,沒列上的全是蕭諫紙那份里的貪官污吏,是連陳弘范粗粗一看都知道是拿來湊數、順便除暴安良,做點好事之用。
江湖人的部分,除開遲鳳鈞所陳,名單上還多了四條名字,陳弘范不但全都聽過,說句「如雷貫耳」怕也不算過份。
首先是「兵聖」南宮損。
秋水亭的《秋水邸報》刊行五道,天下知名,平望隨處可見,達官貴人中不乏嗜讀者,陳弘范有一度亦是其中之一。
南宮損的名字下方以小字寫著「歷見於妖刀桉發處:流影城、嘯揚堡;或與岳宸風有關。
疑甚」,說明了他為什麼會被寫在這裡。
南宮損的死訊是前天才到京的,以紙質墨色推斷,這名單絕對是寫於此事前。
再來是「數聖」逄宮,四極明府的機巧奇器是最頂級的炫富之物,所知者眾,其下則備註「蓮台」二字。
然後是以外科神技馳名天下的「岐聖」伊黃梁。
陳弘范甚至有幸見過他本人,雖是在豪宴中遠遠望見,以他當時的身份地位,還不夠讓主人為神醫引見。
陳弘范加意瞧了其後註解,蓋因此處的字特別小還特別多,大抵是說在流民身上驗出的藥性,與伊黃梁使用過的某方效果近似,但流影城延聘的程太醫程虎翼疑有解救過類似葯症的記錄,二人均有嫌疑,又都缺乏直證,須得深入調查云云。
最後一人,教陳弘范倒抽了一口涼氣。
相較之下,似乎懷疑昭信侯、鎮南將軍和段慧奴,都不算太過魯莽,只能說是清粥小菜,頗見克制。
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 ④ⅴ④ⅴ④ⅴ.C○Μ哋址發咘頁/迴家鍀潞 ⒋V⒋V⒋V.Cоm殷橫野。
「隱聖」殷橫野。
拒絕了三帝徵召、主持過「凌雲論戰」,以德行學問為天下人景仰,堪稱儒門最後宗望的殷橫野,居然被列入阻謀作亂的姑射賊黨……桉卷公布之日,豈非舉世皆嘩! 撰寫者亦知風險,以小字批註:「無據。
三聖俱在,何人喚得?」旁邊則寫上「不使一人」四個大字,加重似的畫了兩划予以標示,再一記回馬槍般的箭頭連回「無據」二字,以硃筆圈起,王透的硃砂色□如涸血,望之悚然。
這種圈著改著突然抽風、差點一筆飛出紙外的批註,以及牙列般排得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令人印象深刻,陳弘范在御史台的桉卷里見過。
之所以記得,蓋因那是份陳詞,是被調查的一方用以自清的書狀,寫著寫著突然罵人也就罷了,還用硃筆圈圈點點,約莫是回頭檢查之際習慣使然,竟不覺有什麼不妥,委實好笑。
忒有趣的桉卷,陳弘范卻沒同任何人提起過,他甚至不記得內容了,只對拘謹的簪楷、狂放的圈點和「在陳詞里罵人」有印象。
是因為桉子太慘么?有可能。
不對。
不是這樣。
沒提起過,是因為提了會有麻煩,那不是能拿來當作談資的對象。
上一個對此人慢侮輕蔑的,在桉卷中結局甚慘,哪怕他在陳詞之上畫了只烏龜,凡閱卷者都明白此處不應笑。
他終於想起署名,以及那個名字所代表的份量。
◇◇◇毅成伯夫人眼下可是棲鳳館里的大紅人。
天仙般的美貌雖說難得,但背後招人閑話乃至忌恨的美人難道還少了?毅成伯夫人可不只是美而已,好就好在品行。
溫柔賢淑,端莊嫻雅,無論對誰都是客客氣氣,不見絲毫跋扈,難怪得娘娘歡心,每日早晚都喚來說話解悶什麼的。
大伙兒都說,正因為這樣的品貌,才能與娘娘親近。
雞鳳不同群嘛,能與鳳凰相伴的,也只有羽鶴、彩雉等異禽了,總之不是凡鳥。
但貼身服侍娘娘的宮女們都知道,毅成伯夫人日日前來還有另一個原因:照顧被下藥污辱后發瘋的荷甄。
荷甄被下的,據說是種極厲害的淫葯,醒著的時候只想要男人,其狀甚慘,令人不忍卒睹,自不能讓尋常的大夫來照拂,一時三刻往哪裡找女大夫去?所幸毅成伯夫人娘家亦是杏林一脈,所傳的推拿法能使荷甄安靜下來,沉沉入睡,但此法治標不治本,荷甄一個大活人總不能長睡不醒,只消醒來又鬧,就得請毅成伯夫人來一趟。
如此幾日,毅成伯夫人不避淫毒沾稷,自請與荷甄同住,以便就近照拂。
別說娘娘感動落淚,拉著她的手久不能語,宮女們都快哭出來了,直將她當成了生佛菩薩,原本還有些在私下裡閑言閑語的,此後全都閉上了嘴,非但不說,還不讓別人說。
明棧雪當然不是什麼生佛菩薩,也沒有當菩薩的興緻,但在確定鬼先生永遠都沒法再作亂之前,她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
此事固令人心煩,大大違背明姑娘我行我素的人生目標,畢竟主意是自己出的,一走了之太過猥瑣;況且冷鑪谷那夜委實驚心動魄,雖不肯承認,她心裡是放不下耿照的,總覺以他目前行事,將來還要在鬼先生處吃虧。
既留下來,總得蹭一蹭最上等的雅座,皇後身邊現成的表現機會,不好好把握未免可惜。
耿照說荷甄所中淫毒,與妖刀赤眼的「牽腸絲」是一路,明棧雪當初在奪刀時曾淺中過一回,靠耿照的陽精解去,未受其害。
鬼先生所遺諸物之中,有類似解藥的丹劑,已讓荷甄服過;明棧雪也曾引來侍衛等諸多不知情的青壯男子,稍稍令荷甄脫出其他宮女的看管,恁少女的嫩膣、檀口被注入多少精水,始終無助於恢復神智,推測是中毒太深也太久,已無痊癒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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