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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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爺上次被盛實安罵噁心,這次被陳嘉揚罵噁心,當即炸得幾個大老爺們都摁不住,衝過來猛揮拳頭,陳嘉揚站都沒站起來,抬腳狠踢桌子,黃楊木桌角把人攔腰懟開幾米遠,趴在地上吐得翻江倒海。
包間里亂成一團,包間外更鬧得沸反盈天,兩撥人本來就不對付,跟著秦爺的記恨陳嘉揚搶風頭占鋪面不講規矩,跟著陳嘉揚的厭惡秦爺用親信搶金條欺負老實人,當即吵了起來,幾句過後拳腳交加,不知道是誰先拔了槍,一聲巨響格外震耳朵。
按幫里規矩,和事的飯局都不帶槍,陳嘉揚今天就沒帶。鄭寄嵐多心藏了一把在腰上,也顧不得規矩了,忙搶進門去,隔著半間屋子拔槍丟給陳嘉揚,陳嘉揚抬手接住,誰料裡頭的小秦爺不僅帶了傢伙,還已經開了槍,所幸槍法漏風,一槍打穿了窗戶。
窗戶上的木條劈劈啪啪掉,盛實安嚇得彎腰捂腦袋。秦爺的跟班正掄過來椅子,眼見就要砸到她頭頂,陳嘉揚踢過張桌子來擋住,椅子砸得四分五裂,桌子也就地一倒,盛實安手腕上的青玉鐲子被桌角一磕,噹啷碎了,在手腕上劃出道血印子。
陳嘉揚分神回頭,看她在那發愣,氣得叫人幫忙:“鄭寄嵐!”
鄭寄嵐滿頭大汗,飛身躍來把她一扯,塞到八仙桌底下,“別出來!”
鄭寄嵐一番移動間露了空門,一回頭看見秦海仁的槍口正對著他,霎時一身冷汗,一口氣沒出完,耳朵里聽到“砰”的一聲,卻沒看見子彈穿過胸口,只是眼前一暗,是陳嘉揚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齒的,“……發什麼呆?去叫人!”
鄭寄嵐後退一步,看清陳嘉揚胳膊上露著一個血洞,子彈還埋在裡面。
這是什麼事兒?下帖子時說得好聽,合著沒一個人守規矩!……陳嘉揚替他挨了一槍,這人情他怎麼還?
陳嘉揚左胳膊抬不起來,右手磕著牆換彈夾,抬手就扣扳機,又是擊中對方太陽穴,這次仰面倒下的是秦海仁,手裡還舉著槍,槍口原本對著陳嘉揚,倒下時手指一緊,本該打穿陳嘉揚脖子的子彈亂迸,退而求其次地打碎了包間里的燈。
霎時一片漆黑,鄭寄嵐摸著牆後退,翻身跳出窗戶去叫人。
這裡是秦爺的地界,但鄭寄嵐本來就心眼多,不是沒有防備,一早叫了人暗中守著,要調來也快,不出幾分鐘,把酒樓團團圍住,陳嘉揚派鄭寄嵐去接秦太太,自己拖著秦海仁的屍身下樓,拎上車,血糊拉擦地去劉八爺府上。
秦太太哭聲又尖又細,透著凄愴,不少人走來走去料理喪事,劉八爺坐在堂上,陳嘉揚站在那裡,左手滴血,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一遍。
劉八爺不言語,只嘆氣。陳嘉揚說下去:“八爺,我跟您五年了,秦爺怎麼想我,您清楚,我沒想拿您什麼,您也清楚。我是在您這裡混口飯吃,兄弟們願意信我,我覺得榮幸,沒愧對過一個兄弟,所以吃這口飯的時候,我和我的人要麼站著,要麼坐著。如今皇上都不在紫禁城裡頭了,誰還給誰跪?您說呢?”
劉八爺說不出什麼。死的人死了,活的人還得活,出色的年輕人一抓有大把,陳嘉揚的確是格外出眾的那個,當年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接過他的刀就敢替他殺人,長到如今,高大悍然如刀火淬出的新神。秦海仁是個蠢貨,哪怕揣著狼子野心機關算盡,仍然是蠢貨,陳嘉揚一分順水推舟加九十九分磊落,一步退步步退,退到覆水難收境地,方才斷然拔刀,今夜陳嘉揚送到秦太太面前的是秦海仁的屍首,送到他面前的是無可指摘,是別無選擇。
靈堂布置起來了,地上的血被人擦乾淨,秦太太哭成了淚人。劉八爺嘆口氣,指指凄惶的女兒,指指自己,“你得照顧她到老到死,得給我養老送終。”
陳嘉揚站得筆直,字字鏗鏘,“您永遠是八爺,她永遠是小姐。從我第一次替您拔刀子的那天起,我就打算給您養老送終。”
至此塵埃落定。燙手的盛實安徹徹底底落在了他五指間,他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