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正裝出席的蘇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胸前的家主徽章模仿神經元的枝椏,金色的爪牙之上點綴著幾枚紅寶石,閃爍著妖異而冰冷的機械美感。
這枚徽章象徵著[腦科學]領域的蘇家。
也象徵著議會的入場券。
由於前十六席蘇議員的離世,議員臨時任職選舉將在一周后召開。毋庸置疑,蘇清會以多數票通過表決,繼承蘇家在議會十六席的位置。
也許是為了搭配這枚家主徽章,蘇清左耳佩戴著一枚水滴狀的紅寶石耳墜。鮮艷如血的紅在髮絲間若隱若現,和他美麗的金眸一樣優雅華貴。
論樣貌、家世,蘇清在婚戀市場的排名僅次於韓朔。
自然有人拋出聯姻的意圖。
“今晚的主角可不是我,而是我最疼愛的妹妹。”蘇清帶著幾分無奈,“希望有人可以替我管教她的壞脾氣。”
隨即他又笑道,“但我想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希望有人能比我更善於忍受她的壞脾氣。畢竟美麗的玫瑰總是帶刺,而我的妹妹是世上最美麗的玫瑰。”
他的幽默恰到好處,引來一陣善意的笑聲。
蘇晚保持得體的微笑,不經意間撩開頭髮,露出同款的紅寶石耳墜。
行走在紙醉金迷的名利場之中,她深知美貌不過是錦上添花,家主的偏愛才是真正吸引人的籌碼。蘇家有兩個女兒,此刻銷聲匿跡的蘇柔和聚光燈下的蘇晚,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這場晚宴也是她的相親宴。
紅色魚尾晚禮服將蘇晚包裝成端莊典雅的淑女,青年才俊們一個接一個湊了上來,心照不宣地忽略了她的那些流言蜚語。
“蘇晚小姐,我是柳家的長子……”
白色西裝出自大牌卻並不合身,銀質胸針上點綴的寶石也稍嫌小家子氣,幸好漂亮的金髮彌補了這一點。
蘇晚打量了一眼面前神色緊張的青年,遺憾地給他打了不及格。她禮貌而疏離地接過對方的名片,“很高興認識您。”
這樣的名片她的手袋都要塞不下了。
柳家連議會的邊都摸不上,好看的臉又有什麼用?
走出沒多遠,她便聽到了來自身後的低聲咒罵,“操!不知道在那場訂婚宴上被多少野男人搞過了,端什麼架子!”
蘇晚的表情頓時有些微妙。
她剛想喊保鏢把這位“請”出去,就聽到罵聲戛然而止,化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回頭看去,前一刻還出言不遜的柳公子被人提著衣領拽了起來,面色驚恐無比。
順著他恐懼的視線向上,落入眼眸的是一枚極具辨識度的家主徽章。
硬而直的銀色金屬勾勒出狼的輪廓,深邃純凈的祖母綠點亮狼眸,野性而危險。這象徵著[交通]領域的韓家。
因此無人敢上前阻攔。
“就是你在狗叫?”銀髮青年囂張跋扈,西裝革履之下是混世魔王的惡劣品性,“剛才不是罵得起勁嗎,再罵一句試試啊?”
“韓……韓少……”金髮青年一下子滅了氣焰,唯唯諾諾起來,“我……我說著玩呢……”
混世魔王的紈絝名聲無人不曉。
“噢,說著玩啊。”韓望鬆開衣領,挑眉露出幾分戲謔,“那你自罰一杯吧。”
他端起桌邊的紅葡萄酒,遞了出去。
柳家的青年賠著笑臉剛想接過,韓望的手卻忽然抬高,存心耍他玩似的將酒杯倒轉過來。鮮紅葡萄酒液從頭頂傾灑而下,將那一頭漂亮的金髮淋得無比狼狽。
一時間鴉雀無聲。
韓望晃了晃空酒杯,說道,“我就是野男人。”
金髮落湯雞一時沒有理解,“啊?”
下一刻,他就為他的無知挨了臉上重重的一拳。
“老子就是你口中的野男人!操!你也配說她?因為這件事她一直生我的氣,所以我最討厭有人提,你提一次老子揍一次!”
韓望也不知道自己的憤怒來自於哪裡。
聽到那些流言的一瞬間,莫名的恐慌感從心底湧起,蔓延到五臟六腑,傳遞出一陣潮汐般的痛意。這一切都在提醒著他曾經對蘇晚犯下多麼不可饒恕的罪行。
提醒著他確實是個混蛋。
提醒著他或許窮盡一生都不會得到她的原諒。
隨後他開始意識到,流言蜚語最猖獗的四年前,蘇晚該有多痛苦、多無助。
為什麼那個時候他沒能陪在她身邊呢?
為什麼他沒有早點醒悟過來呢?
韓望收回手,有些厭惡地擦拭起手背黏膩的血液,“滾出去,別讓我再見到你!你要慶幸這裡是蘇家,不然你就該被抬著走出這扇門!”
這一出鬧劇終於落幕。
韓望把空酒杯放回原位,才發現有不少道目光投向了自己。他下意識挺直了背,以手為梳整理起自己的銀髮,擺出自認為最英俊的姿勢尋找……終於和那雙含笑的漆黑眼眸視線交匯。
蘇晚用酒杯擋住微微抿起的嘴角。
韓望甚至不敢多看她幾眼,過了一會兒又期期艾艾問道,“我剛才表現得怎麼樣?”
蘇晚故意板起臉,有些嫌棄地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是黑社會嗎?還往人腦袋上淋酒,還揍人……你的修養呢?”
韓望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來,“我需要去和他道歉嗎?”
他委屈得像是即將被拋棄的小狗。
蘇晚撲哧一笑,揉了揉他的頭髮以示安撫,“好吧,其實挺解氣的!謝謝你。”
韓望心裡那點陰雲一下子被驅散了。他低下腦袋好讓她揉起來更方便,眼睛亮晶晶的,“你開心就好!”
也許蘇晚此刻心情很好,因此對他也無比溫柔。過了一會兒,韓望像是沒話找話一般不經意提起話題,“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相親,蘇清想把你嫁出去……”
“你想娶我啊?”蘇晚語調上揚,帶了幾分調侃。
“想啊。”韓望承認得大方坦然,“我想做的事沒有人攔得住,韓朔也不行。唯一的問題是,你願意嗎?”
蘇晚勾了勾嘴角,視線落在酒杯之中。
沉默了幾秒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猶豫得太久,錯過了說謊的最好時機。
“我知道了。”韓望故作輕鬆,偏過頭去掩飾微紅的眼角,嗓音略帶沙啞,“沒關係,你不用想辦法騙我,這樣就好。我知道無論做什麼都挽回不了了,至少……我還能為你做點什麼。”
蘇晚輕輕去碰他的手,“我最近都有空,今晚你有空嗎?要不要……找家酒店?”
韓望咽了咽口水,又有點賭氣地躲開了她的手,“我說過,我為你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得到回報!你別這樣,就好像我做什麼都是為了那檔子事……”
蘇晚堅持不懈地去勾他的手指,苦口婆心勸說起來,“誰說要獎勵你了?這幾天和蘇清在一起太噁心,我換換口味而已。你不來我可就找別人了,剛才那些名片里也有幾個長得不錯的……”
“不行不行!”韓望趕緊拉住了她的手,就坡下驢,“那還是我來。”
*
二樓走廊扶手邊視野極好,足以將一樓的景色盡收眼底。
“我覺得他們倆還挺般配的,你什麼時候替他來蘇家提親?這次可千萬不要做截胡這麼缺德的事了。”蘇清心情頗好地調侃起身旁的男人。
“等下輩子吧!”韓朔臉色極差,“我不會讓他被你們兄妹耍著玩的!”
雖然韓望看起來樂在其中。
蘇清捂著心口惋惜,半真半假地搖頭感慨起來,“真是一對苦命鴛鴦,羅密歐與朱麗葉~”
“羅密歐殺了朱麗葉的哥哥。”韓朔不客氣地提醒。
“別這樣,你嫉妒的嘴臉太明顯了。”蘇清聳了聳肩,“你是不是也中意我的妹妹?要不要向我打探打探她想要什麼?”
和韓望相比,他更看好韓朔。
韓朔的語氣冰冷而惡毒,“我當然知道她想要什麼。她想要我們全都下地獄。失陪一下,我去把那個蠢貨從地獄邊緣拽回來。”
他說得沒錯。
蘇清下意識撫摸了一下那枚紅寶石耳墜,慢慢笑了起來。
這真是個不太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