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而寂靜的靈堂,大理石地磚冰涼如水。“嗒、嗒”的腳步聲回蕩,讓蘇晚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她意識到這裡沒有傭人,只有一道筆直的身影站在靈柩前。
宛如幽靈,宛如利劍。
宛如一道無可跨越的高峰。
沉斂的黑色西裝遵循喪服的規格,輕盈的白色束髮帶掛在腦後,將一襲綢緞般的黑色長發束成一絲不苟的模樣。
一如往常。
*
某個瞬間,那些鬼蜮一般的陰影沉沉壓在了蘇晚的脊背上。空曠的主宅寄宿著往日幽魂,來自四年前的譏諷怒罵聲聲傳來,在耳畔嘶吼尖叫。
“不知廉恥!我怎麼教出你這樣的女兒!”
“什麼大小姐,就是個勾引男人的騷貨……”
“蘇家的臉面都要被你丟光了!”
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磚倒映出扭曲的表情。蘇晚抓緊手掌,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來,身體也因恐懼和憤怒而微微顫抖。
她再次回到了四年前,回到那個孤立無援的夜晚。
無數赤裸裸的視線幾乎要戳穿她單薄的衣衫,將她當眾扒光,任人點評。蘇晚的膝蓋凍得通紅,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打著顫,是因為冷,也是因為恐懼。
“做出這種醜事,蘇家已經容不下你了!”家主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蘇晚求助性的目光朝黑髮金眸的青年望去。她的眼眶含滿淚水,臉頰淚痕斑駁,顫抖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哥……哥……”
她不能離開蘇家,沒了蘇家她什麼都不是!
與其跌落到底層,還不如讓她直接去死!
“晚晚,你後悔嗎?”青年磁性的聲音響起,有如救世主一般仁慈悲憫。
她後悔了。
她不該質疑哥哥的任何決定。
蘇清讓她聯姻也好,讓她做玩物也好,她都應該照做。就算身染污濁、手染鮮血又如何呢?沒有什麼比現在更糟了,沒有什麼比惹怒他更糟了!
“跪下。”蘇清的聲音低沉而磁性,充滿蠱惑性。
“晚晚,跪下,然後爬到我腳邊。你一直很聽話,所以我給你一次機會,但只有一次。”
蘇晚幾乎要感激涕零。
甚至忘記了給予她這一切痛苦、對她進行精神操縱的人,正是蘇清。
*
“你遲到了,理應受罰。”
蘇清轉過身,淡漠的金色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那麼渺小,那麼微不足道,一如四年前,毫無改變。
“跪下。”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違抗的魔力。理智讓蘇晚不要露怯,本能卻驅使著她的膝蓋彎了下去,跪在男人的腳下。
反應過來之後,蘇晚有種屈辱感,“父親靈前,你為什麼不跪?”
蘇清坐在了漆黑的靈柩上,雙腿交迭。鋥亮的皮鞋高高翹起,幾乎要抵住她的腦袋。居高臨下的視線如同帝王,輕易便將蘇晚的醜態盡收眼底。
“我讓你跪的不是父親,是我。”
他俯下身,冰涼的指尖摩挲著蘇晚臉頰。蘇晚以為即將落下的是一個巴掌,然而蘇清只是伸出手,輕輕揩去她眼角的淚痕,“晚晚,你不需要跪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你只需要臣服於我就夠了。”
那雙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中的美麗金眸,唯獨倒映出她的面容。
“葉霈和你接觸過了。”這是肯定句,而非疑問,“你在男人之間周旋的本事沒有退步。可惜,我不喜歡他那副故作姿態的模樣,令人發笑。”
蘇清愉悅地笑了起來,“也許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將那份行程表高價賣給他的匿名賣家,其實是我吧?”
蘇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覺得果然是他的作風,“為什麼?”
“葉霈需要挑起蘇家的內鬥,渾水摸魚;而我需要父親順理成章地退位,接你回家。”
她當然知道葉霈不是真心想要幫她登上家主之位。
行使[立法權]的議會和行使[執法權]的元首之間是對立關係。近年來,議會的權力越發膨脹,逐漸滲透到了司法機構內部,削弱世家權力迫在眉睫。葉家是元首忠心的劍刃,必然樂於見到蘇家因為爭權奪勢而元氣大傷。
“我親愛的妹妹,你不會天真的以為父親真的馬虎到沒留下合法的遺囑吧?”蘇清噙起一個陰冷的笑容,“當然是哥哥在幫你鋪路了。”
“我並不覺得我們之間的兄妹情能讓你做到這個程度。”蘇晚不為所動。
葉霈在利用她,蘇清也一樣。
他只不過是覬覦家主之位,又不願意和蘇柔正面競爭,乾脆讓聲名狼藉的蘇晚來做這個靶子。畢竟蘇柔在科研領域頗有建樹,尚有一爭之力;蘇晚卻幾乎沒有贏面。
蘇清的嘴裡沒有一句真話,稍不注意就會落入他的陷阱。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呢?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價值。晚晚,只要你宣布放棄繼承權,我就會給你僅次於家主的地位、權力。”蘇清神色繾綣,動作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蘇晚怔怔看著他,“你要讓我輔佐你?”
蘇清托起她的下巴,溫柔而專註,“我要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說真的,蘇晚被這個提議噁心到了。
“我是你妹妹!”她胃裡一陣翻湧。
蘇清挑了挑眉,神色自若,“我們沒有血緣關係。而且……我們睡了那麼多次,是不是妹妹真的重要嗎?”
他俯下身,親吻起蘇晚的額頭,最終吻上了她的唇。冰涼的唇瓣相互觸碰,淡雅的木質香氤氳開來,讓蘇晚有一種被壓制住的不悅感——這個吻的表演成分多過於情感,像是逢場作戲。也許蘇清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討人歡心。
她掐住了蘇清的脖子,“我有個更好的提議:我來做家主,然後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