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華[堂兄妹1v1骨科h亂世] - 君子無德失社稷 (2/2)

燈座被擺在安居殿唯一的一張桌子上。謝令殊取下冪籬,消瘦的臉龐投影在牆壁上。他只著了白色棉布常服,外罩同色白紗大氅,未有束髮,長長的黑髮披散下來,只在發尾及腰的地方綁了麻布發繩。
如此裝束,面見天顏。
蕭法洛心中愈來愈不安,看著他如同奔喪的打扮更是煩躁異常,手在虛空中亂抓:“阿殊!快扶吾起來,離開這個地方!”
謝令殊看他似是精疲力靖,握緊了袖中的匕首,他甚至無法拿出來。他沒辦法對這個人刀刃相向…
何曾幾時,自己的功課被他誇獎,他便如雨過天晴,心中雀躍。禮儀騎射,君子六藝,他時常教授。
也曾有人問他:“他搶了你家的天下,你竟還想為他鞠躬盡瘁?”
他只知道蒼生無辜,外族蕭家驕奢淫逸,草菅人命。王朝末日都是遲早的事,而這人只是恰好是他五服之外的親戚罷了。
亂世誰稱王?各憑本事,他也沒有趕盡殺絕呀…
不,他有!他明明就有!他引來疫病,焚燒藥材!他給母親下毒!腦子裡另一個小人對著他嘶吼。
可他依舊像撫養一位王子一樣對待自己啊!他在倫理與情感的漩渦里快要窒息了。
蕭法洛見他半天不出聲,一位侯軍已經佔了建康。啞著嗓子哭出了聲。念起來金剛薩埵心咒…
謝令殊聽他咿咿呀呀念著半天,心中好笑。不自覺竟然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聲音苦澀。
蕭法洛一頭霧水:“阿殊?”
“陛下盡可安睡。”謝令殊止住笑容:“我今日,是專門給陛下來守夜,陛下何不安心睡去?”
“你….”梁帝驚訝異常。自被囚於塔上,王謝兩家一直沒有消息,李沖留的人向他來報,玢陽公主的二子病逝了。謝令殊一病不起。
“陛下見到我很奇怪嗎?”他走近了,蕭法洛卻心愈慌:“你,你要幹什麼?”
“陛下莫不是糊塗的聽不懂話了?阿殊今日來給陛下守夜呀!”他越說咬字越重。
燭光照著他的臉,竟像是索命的羅剎。
“謝,謝令殊,我可從不曾虧待你。”年邁的帝王越說越說氣喘,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要來殺自己了!
謝令殊只覺得這話聽起來極其好笑:“可臣下今夜確實是來為您守夜的啊,您想來是年紀大了,是想和臣下說說從前的事嗎?”他撩起冪籬的紗墊在一旁的圓凳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皇帝。
“什麼?什麼過去的事情?” 蕭法洛磕磕巴巴地問道,心中心虛空落:他知道了…
“我母親難產,佑真早逝,您沒少費心吧?”謝令殊見他要否認到底,乾脆開門見山:“盂蘭盆會還沒到,又是疫病常發時刻要焚燒藥材香料…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如此昏聵之行!
“咳咳…”雖是六月上,榻上年邁的皇帝卻覺得寒冷,渾濁的雙目看不出情緒,只邊喘邊說:“你既埋怨與我又何須來……”
“我自出生身體便不大好,更是影響子嗣綿延,也是您的計算吧?”謝令殊打斷他的話:“不過都已無所謂了,我蕭齊親族死絕了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不管是對天下百姓,還是誰的王霸大業。”刻毒的話說起來竟然如此輕飄,令人不寒而慄。“陛下莫急,初夏入夜晚,老人失眠多思是常事。我曾向三清祝禱,願陛下長壽祥和。您如此高齡雲終,舅舅們也春秋鼎盛,想來是天從人願,我定沐浴焚香,酬神還願。”
“你!你!”蕭法洛聽他說完,如同晴天霹靂。他什麼都知道了?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本想著再嘔心瀝血地指責他忘卻舊恩,大逆弒君。心中卻好似堵著什麼一樣。順不過氣來,一頭倒在墊著稻草的床上。呼吸急促。
如玉如金的聲音夾雜著曠野中的尖叫與兵戈相擊的聲響
“…十一願諸神擁護,十二願亡者超升。一切飛禽走獸,一切螻蟻蛇蟲,一切冤家債主,一切男女孤魂。四生六道,一切含靈。聞經聽法,早得超升。”
謝令殊急促地念著十二願,在這個寂夜,一切冤家債主,早的超生!
“聞經聽法,早得超升。經聽法,早得超升。經聽法,早得超升。”他的聲音愈來愈輕。念過了五遍,看著榻上的人毫無動靜,他才起身,拿起冪籬,走到蕭法洛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微弱但急促。
這也是他第一次俯視這個梁朝之主。從前別人誇他,說他有帝少時之儀。他記憶中的梁帝有嚴肅有和煦。共他對弈射箭。他的父親不慈愛,他人生中的第一匹小馬,是梁帝為他選的,他的加冠禮,也是梁帝為他起的字。
如今,他如一節朽木。沉沉的睡在這座蒙塵的宮室。
謝令殊手指尖都在發抖,明明這人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他卻不能下手為他的母親與兄弟報仇。
----------------
閑聊:哥哥終於出來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