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武帶著兩人不多時便找到了瀑布,謝溶一看,原來這條小徑被那些極易生長的野草掩住了風貌。
趙武觸景生情,想著不久之前三人還一同在這吃肉,物是人非,更添悲涼。裹緊了蓋在紅妹身上的破衫。涕淚長流。他被胡人刺的皮肉外翻,血液都凝固結痂了也顧不上。
“啊?娘子,前面沒路了…”謝啟疑惑地看著這一片荒地。正猶豫著該不該前行。
月華初上,冷冷的月光灑在塘里,這裡有塊落差很高的斷峰,瀑布便是從上峰而來。隨著嘩嘩的水聲,濺落許多銀色水花。落草澗的百草園都是引此水灌溉。
“把火摺子給我。”謝溶接過摺子打上火,小金跳下肩頭,朝前面引過去。
“娘子小心,別落了野火在草上…”謝啟被她帶過一次錯路,心中並不十分信任她。
“…”
謝溶靠近火源照亮的地方,細細地辯著,然後撥開一塊藤蔓。
“快過來!”她欣喜地超後面兩人招招手,長著藤蔓的地方還有許多荊棘。謝啟一手抱著趙蟲兒,一手利落地砍去那些荊棘。
“娘子,前面好像沒路了。”謝啟削了半天,發現還有許多樹根須芽長到地面上上的古樹,結成密密的根網,斬也斬不斷。一不留神就會被絆倒。
“吖!是大熊!”冷不丁一個稚氣的聲音傳來,在無人的山谷中格外刺耳。
謝啟警覺,正要抬手揮刀。
“慢!慢!”謝溶慌的一時舌頭打結!月光很亮,她看到那個聲音的主人轉過頭來:“甘草!”
原來,來的人正是甘郎中的小兒甘草。
甘草看到謝溶,也放鬆了起來。他也認得謝啟,當時從泯悲寺出來,正是謝令殊與謝啟追捕過他。念著這些人救了自己的耶娘,他也對他們有了好感。
“你是大哥哥?”
謝啟疑惑的看著他:“泯悲寺逃出來的小乞丐?”
這下,甘草看他們好似無意闖入這裡,心中沒了戒備與害怕,朝前給他們引著路去找甘郎中。
越過一人多高的草地,又走了些小徑彎路,前途豁然開朗。是一片看不到邊的平坦的園地。遠處在月光的籠罩下有隱隱的山峰影子。整一片地方像被圍抱著的谷地。
不同於落草澗荒廢的百草園,這裡草木繁盛有序。舒心凝神的藥草香瀰漫在空氣中。
往遠處看去,正有星星點點的燈火錯落在田間。
“阿耶!”甘草進了院子,甘郎中見他帶了一群人在院子。以為外人進來了,嚇得忙叫甘夫人躲了起來,出門卻看見謝溶幾人。
“高娘子!”他仍記著這個高女郎家的小妹。
甘師傅與他們說明了,自前兩個月來,熱病已隱隱有了擴大的趨勢。百草堂的幾位郎中每每藥房上有了突破,總是找不到藥材。官家要徵用百草,為盂蘭盆會慶典焚香。又有流民惡兵,眾郎中幾經商議。便攜著家眷先躲進了這世外桃源。
“那位壯士?”甘郎中猶豫著提醒著謝溶,看到趙武懷中的紅妹,分明已經是個死人了,他還捨不得鬆手。心中疑竇叢生。
“無事,隨他去吧,你快看看這個小兒。”謝啟抱了趙蟲兒一路。時時探著他的鼻息,現在找到了大夫,忙不迭便要交出這個燙手的山芋。
他醒了睡,睡了醒,從晨光熹微到月上中天。不吃也不喝,腦子裡努力地回憶著以前與家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回憶又像風中揚沙,什麼也抓不到。
外間的丫鬟僕人不敢接近謝令殊,謝佑真也不能一直停在靈堂,陸賓然上上下下忙著選日子,測風水…
劉姑又在廊下哭泣,哭著哭著又哭到了玢陽公主的牌位面前,希望公主保佑長子打起精神。願佑真早登極樂,與母親團聚…
她的眼睛已經模糊了,最近看東西都是霧蒙蒙一片。她恨不能分身成兩個人。一個守在佑真靈堂,一個守在謝令殊身側。
張若心出門也已許久了,近來沒有收到家中信件。她都是知道的,不管如何慌亂,自家的男兒都是要上戰場的。顧不得謝令殊還拖著病體,她虎口一用力,卡著他的脖頸把溫粥和葯一起給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謝令殊被嗆地通紅了臉。略帶清灰的麵皮上泛出了血紅。
他等著赤紅的雙目看著張若心,眼淚簌簌下淌著。張若心看他失去至親,萎靡不振。心中其實也多有憐憫。無奈現在是家國存亡,江山動蕩的時刻了!
“謝令殊!你快醒來!”她朝他喊道,明明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權臣,現在卻如腐朽的爛木,散發著衰敗的氣息。
“謝令殊!你再這樣躺著,胡人就要打到東城府來了!”她早已做好與父兄叔伯禦敵擋寇的心理準備,只是不甘心啊…
謝令殊充耳不聞,還是冷冷的看著她。這個世界上,他所留戀的一切被人打碎。他精心保護的親情湮滅。再不會有人依賴他,他也不用照顧任何人了…
生是一種歡樂的團聚,那死難道不是另一種虛無的團聚么?
他閉上眼睛,倒頭下去。沒有眼淚了,沒有心情了。連恨也沒有了…
張若心見說不動他,氣的摔門便出去了。
熱在三伏,本來孩童婦孺之間流行的熱病迅速席捲到了成年男人身上。隨著侯軍破了城門,更多的流民湧進了建康城,使得建康城內商賈良民不得正常生活,紛紛閉門而居。
有權有勢的官宦世家都築起了高高的院防。建康內外四百八十寺,紛紛建起庇護所,有善信僧眾分葯發糧。
兩軍在這種時期對戰,皆無勝績,竟然一拖再拖僵持了小半月。
流民聲勢雖大,但無領導不成氣候。怕只怕有心人心懷不軌,趁著梁軍與侯軍僵持不下之時,扯下大旗便要替天行道,想漁翁得利,他們雖是力寡人疏,但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每每有這個苗頭,都要狠狠按下。
朱益與世家結了盟約,幾方一同禦敵,竟也似有破冰之兆。梁帝聽聞此消息,龍顏大悅。他早知那些蛇鼠之輩翻不出什麼浪花,如今看來,自己看中的朱益有勇有謀,世家也氣焰消退。 前日朱益稟來,那侯靖自不量力以卵擊石,目前已被幽閉在府中。正是一副欣欣向榮之兆。
一天,蕭法洛侍奉了藥師凈琉璃,便傳了詔令招侯靖進建康宮。他近來覺得耳聰目明,精氣神也好了許多。
哪知朱益此人慣來海口亂誇,這樣說也只為了安撫梁帝心緒。梁帝傳召也未通過朱益,便讓侯靖親收了詔令。
“笑話!”侯靖看完黃絹,心中覺得荒謬極了,伸手便撕了個粉碎。這個蕭法洛,莫不是把他當猴戲耍?竟然出了讓他歸降,乖乖去通泰寺當和尚的詔令。
自己當了老賊禿,異想天開別人也要跟著他吃素?侯靖氣極反笑,一聲令下,手下來人拖走了來使。一刻都不耽誤,手起刀落,又派了人把天使的頭顱附上詔令碎片呈給了梁帝。
梁帝年輕時候也是腥風血雨,飽經沙場的人物。看到自己使官的頭顱才覺得事情沒有這個簡單。正要招來朱益問話,一個天旋地轉,竟然昏了過去。
“沖啊!沖!沖!”侯軍後備增援在一個悶熱的夜晚來到,不等整備。侯靖一把火點了建康城西邊的竹音寺做烽火,重新對建康宮發起進攻。
一方面默允侯軍在建康搜糧殺人,胡人長得本就牛高馬大,發須粗狂。建康居民久在繁華,竟有人看見侯軍騎在馬上被生生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