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這聽的謝漁目瞪口呆:“真的假的呀?溶姊,你別當我是孩子說來騙我的?”
謝溶好不容易把她從情緒中拉扯出來,好好說話。怕她又想起日後需要聽自己的話,心裡不舒服。
“朱將軍我是見過的,前年宮中飲宴,我出去花園透氣,朱將軍還折過一支紅色山茶給我,三兄和他怎麼在朝會吵起來了呢?”謝漁驀地說了一句:“可是朱將軍當時還誇我容華若桃李呢。”
什麼跟什麼啊?謝溶差點驚掉下巴,她不止一次聽謝令殊說起朱益,每每都是咬牙切齒,謝漁這是…
“你還是個小孩子你懂什麼啊,他是謝家的政敵,他氣的三兄吐血!沒有他的話母親不會去大魏的!”自己也是在朱益那裡吃過虧的。謝溶恨她不爭氣,拍了一下謝漁的手。
“哎呀哎呀!”謝漁始終不能把那個寒夜中從披風裡面拿出一支紅茶花的端方君子和十惡不赦的壞人聯想在一起,驚得跳了起來:“阿姊你幹什麼嘛!”
她倒是對那些無感,建康多的是俏郎君。只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坎坷,竟然是第一次贈花之人給予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而已。
晚間謝漁在謝溶處用過晚飯,扭捏道:“溶姊,我會好好地聽你的話。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長姊。我回去陪陪阿母。”
謝溶很欣慰,因為父親遠任做官。家裡時常是母親帶著謝漁與弟弟阿惟,還要照顧周氏與幼弟謝意。是以她雖然性格活潑貪玩,但也早熟懂事。自己和她說了以後,她也能顧全大局。不全然沉浸在別離和氣惱的情緒中。
一夕之間長大的,並不只有她啊。
晚間有僕婦請了謝溶謝漁和謝惟還有周氏母子去主屋。顧夫人便說清明要回一趟,或許十天半月也回不來,后宅要周氏照顧好幼子謝意。又囑咐謝溶謝漁多聽兩位伯母話。然後留了謝漁和謝惟。
今年賦稅尤其重,流民匪寇也層出不窮,平日里時有發生掠搶財物,傷人綁架等,寒食前後城裡的豪族世家戒備更加森嚴。且今年天氣極不佳,雨水較比往年更多。各家祭祀后便沒有進行戶外玩樂,世家同僚之間也是遣了人互送了手信。走街串門的都要帶上三兩隊的護衛。
謝家女眷明日就要去玄妙觀了,謝漁自從想通后這兩天每日纏著顧夫人,弟弟謝惟也停了啟蒙,跟在阿姊身邊,阿姊又跟在娘親身邊,惹得顧夫人總是尋著人少的地方抹淚,奶母僕婦看著,無不淚眼淋漓的。
下午謝溶抄好了兩卷《靈寶經》,又挑了許多新茶果子等物裝了滿滿兩個小竹筐。好久沒看見徐姑姑她們了,這麼幾個月只互相傳信,真想早點見到她們吶。
正在清點東西的時候,外面小丫鬟來報,說竹霖院的謝三郎來看望娘子,在西邊的廂房會客堂等候。謝溶手一抖,腦子裡第一反應是:他來幹什麼?那日他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心裡必定在計較遲疑。她又不曾要他什麼,哪怕他只說,妹妹,對不起,日後我再不出現在你面前,自己也斷然不會難過的。
想歸想做歸做,人都上門來了,自己若是不去見,不更顯得心虛?
整個松霖院原就是待客玩樂的地方,各處小景都精雅別緻,這東側的小廳兩邊通透,左側靠游廊是雕花門,右側是靠著劃開聞雪堂與松霖院的一處天然山坡,坡度陡峭剛好在夏日遮了太陽,十分適合納涼。靠著坡用太湖石築了假山,種了各色芍藥恰好打了花骨朵。
今日綿綿地下了一整天的雨,現在更加淅淅瀝瀝。滴答滴答地從屋檐滴落在地上,無端惹得心思混亂的人更加煩悶。天氣很陰,小丫鬟見有客人,便來掌燈點燭。
他本想早上過來的,自從知道他們母親的關係,他心中的興奮和失落此消彼長一下想的是:真好,這世上終於又有他最近親的人了,一下又想,這賊老天果然愛耍他,每每給他賜一個親人,總要用另一種方式搞的兩不相見。
或許是想事太過入迷,謝溶從門口進來他也沒發現。
“三兄安。”謝溶躬身行揖禮,然後退到離他更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謝令殊看她唯恐避自己不及,心中大有失落。“她定然是怨恨自己上次問而不答。”如此想著,又是一陣酸澀涌了上來。好在院子里沒有人,他本來也不打算口述出來,一則從前每每和張若心說話,也總是招她惱怒。二則有些話至少現在不能讓人知曉。
“明日你們就去玄妙觀,你一定記得和大伯母與鄭夫人一起回來。”他不想聽謝溶說話了,總覺得她出口便是他答不上來的話題,一氣呵成:“我知道你對繪畫有所研習,這是我收藏的《魏晉勝流畫贊》,請你一定要看,今日時光甚早,今日就看吧,還有一些公務要處理,容我告辭。”說完,回了個禮便離去了,畫卷有些大,他起身時,袖子甚至把畫卷帶偏了。
謝溶心中大為震撼,這本《魏晉勝流畫贊》是前代大家顧愷之的繪畫雜論本,對先代名作有深刻的分析與點評,討論了繪畫摹寫的技法。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
建康最大的書肆,賣的翻過了不知道幾版的書,內容都不甚清晰了,還需拖了關係,提前半年預定,若是書肆能拖,一年兩年出不來也是常有,更可惡的是東西沒見著還得提前付了定金,有的不良東家,收了定金跑路的也不是沒有。時人把這些行為雅稱:預售,眾籌。等拖了如此之久,拿到的東西貨不對版也是常事了。
她走到謝令殊放畫卷的桌上顫顫巍巍拿起來,彷彿已經聞到裡頭的墨香了。粗粗一展開,紙本有一些些泛黃了,但是保存的很好,看上去是有些年份的。天吶!畫卷中竟然有那21張畫的臨本圖。謝溶是看過其中一些真品的。只見這卷上臨本,與真品除尺寸之外,別無二致。
她的心怦怦直跳,上次高娘子走之前說她的繪畫太過傳統,似已到了什麼瓶頸期,自己也感覺毫無進步,這本冊子,這不是剛好解了她枯筆的困局嗎?如此高質量的臨本,要趕快收起來啊!